第五卷 沼泽秘
第三章：千足狩夜
石台的范围不大，仅能勉强容纳四人落脚。但令人心安的是，那块不起眼的灰色碎石持续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将粉紫色的噬魂瘴牢牢阻挡在外。幻听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沼泽深处传来的、被过滤后显得遥远而模糊的诡异声响。
天琦靠坐在一根断裂的石柱旁，脸色苍白如纸。飘雪小心地为他包扎着掌心的伤口，那深可见骨的割痕令人触目惊心。灵血的大量流失，加上先前对抗噬魂瘴的心神消耗，让他几乎虚脱。
“你的灵力几乎枯竭，精血损耗更是严重，”飘雪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忧虑，指尖凝聚着纯净的冰系灵力，轻柔地拂过伤口，减缓疼痛并防止感染，“至少需要静养三日，否则会伤及根基。”
天琦虚弱地笑了笑，目光扫过正在石台边缘警戒的皓影，以及趴伏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愧疚的紫璃：“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这片沼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紫璃低吼一声，声音沉闷。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白日里对抗腐泥陷足消耗的本源尚未恢复，刚才又险些被幻听逼疯，此刻连抬起前爪都显得吃力。它暗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挫败与不甘——作为队伍中原本最强的战力，如今却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皓影跃回天琦肩头，异瞳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快速分析着当前处境：“这块碎碑碎片的力量正在缓慢衰减。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只能庇护我们到黎明。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恢复部分战力，否则...”
它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失去这片安全区的庇护，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很难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生存。
飘雪从储物法宝中取出最后几枚恢复灵力的丹药，分给天琦和紫璃。她自己则只服用了一颗最普通的回气丹，将珍贵的资源留给了伤势更重的同伴。
“我修炼的九天霜雪功自有恢复之法，”她轻声道，阻止了天琦推辞的动作，“当务之急是让你和紫璃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天琦不再多言，接过丹药服下，立即闭目调息。精纯的药力化开，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与丹田，但亏损的精血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弥补的。他必须争分夺秒。
紫璃也吞下了那枚专门为妖兽炼制的赤红色丹药，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它发出舒适的咕噜声，闭上眼睛，开始引导药力修复受损的本源。
飘雪则在两人身旁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泛起淡淡的冰蓝色光晕。周围的温度微微下降，空气中稀薄的水汽在她身边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如同环绕星辰的光带。九天霜雪功的玄妙之处在于，即使在修炼中也能保持极高的警惕性。
皓影担任起了哨戒的重任。它跃上最高的一根石柱，日月异瞳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不断扫视着石台外的黑暗。粉紫色的噬魂瘴仍在翻涌，试图突破碎碑碎片散发出的无形屏障，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沼泽的夜晚充满了各种细微而诡异的声响——远处传来的低沉兽吼，近处泥沼中气泡破裂的咕嘟声，还有那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风吹过扭曲林木的呜咽。
夜渐深。
当天琦勉强将体内灵力恢复到三四成时，他突然心生警兆，猛地睁开双眼。几乎同时，石柱上的皓影也发出了急促的预警：
“地下有东西！很多！正在快速接近！”
它的声音未落，石台边缘的泥土突然翻涌起来！
噗！噗！噗！
数十个土包同时炸开，一条条黝黑发亮、长满密集步足的狰狞身影破土而出！它们每一节躯干都覆盖着坚硬的甲壳，头部一对巨大的颚牙开合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猩红色的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身长普遍超过一丈，最大的几条甚至接近三丈！
“腐骨千足蜈！”天琦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认出了这种在北境凶名昭着的沼泽杀手。它们通常群体行动，甲壳坚硬无比，能喷吐腐蚀性酸液，更可怕的是那无数步足带来的恐怖速度与灵活性。
最先冲上石台的几条千足蜈直接扑向距离最近的紫璃！它们显然判断出这个庞然大物是目前最虚弱的目标。
“吼！”紫璃强提精神，暗紫色的魔焰从体表腾起，一爪拍向冲在最前的千足蜈。但虚弱影响了它的速度与力量，那千足蜈竟灵活地扭身避开，反而一口咬向它的前肢！
嗤——
腐蚀性的毒液溅在紫璃的皮毛上，立刻冒出白烟，传来皮肉被腐蚀的可怕声响。紫璃痛吼一声，魔焰暴涨，终于将那条千足蜈烧成了焦炭，但更多的千足蜈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结阵！”天琦大喝一声，流光剑已然出鞘。尽管灵力远未恢复，但他必须战斗！
他与飘雪迅速背靠背站立，将仍在与伤痛抗争的紫璃护在中间。皓影则在他们头顶盘旋，异瞳光芒闪烁，寻找着蜈蚣群的弱点。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
天琦的剑光如同游龙，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向千足蜈关节处的薄弱点——那是皓影通过异瞳发现的弱点。但千足蜈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的甲壳又极其坚硬，即使找到弱点，也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才能斩断。
更麻烦的是，它们不断从口中喷吐出墨绿色的酸液。这些酸液不仅腐蚀性极强，落在地上还会冒出毒烟，进一步压缩着本就不大的安全空间。
飘雪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她的冰系法术虽然能有效限制千足蜈的行动——寒气所过之处，无数蜈蚣被冻结成冰雕，但维持大范围冰冻效果对灵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而她的灵力，在先前对抗噬魂瘴时已经消耗了大半。
“它们的甲壳对冰系法术抗性很高！”飘雪急促地道，一道冰墙在她面前竖起，挡住了喷涌而来的酸液，但冰墙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变薄，“必须攻击它们的口腔和复眼！”
天琦闻言，剑势一变，不再追求斩断躯干，而是如同灵蛇出洞，专刺千足蜈的头部。噗嗤一声，一条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千足蜈被他一剑贯穿复眼，墨绿色的汁液爆开，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石台之外，还有更多的千足蜈正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几乎要将这片小小的石台彻底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天琦喘息着，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数量太多了！”
皓影在空中焦急地盘旋，突然，它的异瞳锁定了一条体型格外庞大、甲壳呈现暗金色的千足蜈。那条蜈蚣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停留在石台边缘，头部微微昂起，触须快速抖动着，仿佛在指挥整个族群。
“那条暗金色的！是蜈王！”皓影立即将发现共享给天琦，“擒贼先擒王！”
天琦目光一凝，立即明白了皓影的意思。但那条蜈王位于蜈蚣群的最外围，想要突破这层层包围谈何容易？
“飘雪，掩护我！”天琦低喝一声，体内残余的灵力疯狂运转，剑身之上琉璃光芒大盛。
飘雪立即会意，双手猛然按在地面！极寒之气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如同白色的浪潮向四周席卷！咔啦啦——冲在最前方的数十条千足蜈瞬间被冻结成冰雕，为天琦清出了一小片突击的空间！
“就是现在！”天琦身形如电，踩着被冻结的蜈蚣尸体，直扑那条暗金蜈王！
蜈王显然没料到猎物竟敢主动出击，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周围所有的千足蜈如同接到命令般，疯狂地向天琦涌来！
天琦不顾身后袭来的攻击，将所有心神与力量集中于一点——手中的剑，前方的目标！流光剑发出清越的嗡鸣，剑尖一点寒芒凝聚，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蜈王面前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条暗金蜈王突然张开巨颚，一股远比普通千足蜈粗壮、颜色深黑如墨的酸液柱，如同毒龙般向天琦迎面喷来！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根本避无可避！
天琦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那股酸液中蕴含的恐怖腐蚀力，足以在瞬间将他连同流光剑一起融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天琦身后响起！一道暗紫色的庞大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紫璃！
它不知何时强行站了起来，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为天琦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嗤——！！！
恐怖的黑色酸液尽数喷在紫璃的胸腹之间，那足以抵挡普通刀剑的坚韧皮毛和肌肉，在酸液下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冰雪，迅速消融，露出下方森白的骨骼！甚至能听到骨头被腐蚀的可怕声响！
“不！！！”天琦目眦欲裂。
紫璃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但它硬是没有后退半步！暗紫色的魔焰从它体内疯狂涌出，不再是攻击，而是凝聚在伤口处，拼命抵抗着酸液的进一步侵蚀！
这个机会，是用紫璃的生命换来的！
天琦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保留在这一刻都被抛诸脑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丹田深处爆发——那是濒临绝境时，灵族血脉与九龙碎碑被同时激发的潜能！
“孽畜！受死！”
流光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嘹亮剑鸣，剑身上的琉璃光华冲天而起，甚至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天琦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夜的金色流光，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瞬间贯穿了那条暗金蜈王的头颅！
暗金蜈王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疯狂地扭动起来，发出刺耳至极的尖啸。但它的头颅内部已被天琦的剑气彻底搅碎，挣扎了不过数息，便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蜈王一死，原本疯狂进攻的千足蜈群顿时陷入了混乱。它们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开始互相冲撞、撕咬，甚至开始吞噬同类的尸体。
压力骤减。
天琦却顾不得这些，他第一时间冲回紫璃身边。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剧震。
紫璃胸腹间的伤口触目惊心，大片皮毛血肉消失不见，肋骨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其中微微跳动的心脏。暗紫色的魔焰与墨黑色的酸液在伤口处激烈对抗，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紫璃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巨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紫璃！坚持住！”天琦立即将手按在它相对完好的脖颈处，不顾自身枯竭的灵力，将最后的力量渡入它体内，护住它即将消散的心脉。
飘雪也迅速赶到，看到紫璃的伤势，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痛惜。她立即取出所有的疗伤丹药，捏碎后混合着自身的本源寒气，覆在紫璃那恐怖的伤口上，试图冻结酸液的侵蚀，保住它最后一口气。
皓影落在紫璃巨大的头颅旁，异瞳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它沉默片刻，突然伸出爪子，轻轻按在紫璃的额头上。一股纯净的、带着梦幻气息的太虚之力缓缓渡入紫璃的识海。
“保持清醒，大家伙，”皓影的声音直接在紫璃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你还不能睡！”
在三人拼尽全力的救治下，紫璃的气息终于勉强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它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同伴，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代表安心的咕噜声，随即再次陷入昏迷。
天琦瘫坐在地，看着眼前为了救他而濒死的紫璃，看着灵力耗尽、脸色苍白的飘雪，看着同样消耗不小的皓影，再看向石台外——虽然蜈王已死，蜈群陷入内乱，但仍有不少千足蜈在周围游弋，猩红的复眼虎视眈眈。
而东方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
长夜，还未过去。
首场彻夜血战，他们活了下来，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天琦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力量...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更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使命，仅仅是为了...守护这些愿意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为他付出生命的同伴。
他抬头望向沼泽深处，目光穿透渐散的黑暗，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他们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