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破碎的虚空之中，唯有残骸漂浮，规则紊乱的余波如同幽灵般低啸。顾怀远僵立在维生舱内，那双刚刚苏醒、布满血丝与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精神力捕捉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波动方向。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火星，渺茫、短暂，却瞬间点燃了他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脏！
“青儿……”
他再次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悲鸣，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将这名字刻入灵魂骨髓的力度。
他必须出去！必须立刻去确认！
“舱门……打开！”他对着维生舱发出指令，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维生舱系统冰冷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警告……外部环境……极端不稳定……规则结构破碎……生命维持系统建议……保持密闭……】
“打开！”顾怀远低吼，眼底的猩红骤然加深，一股暴躁的能量不受控制地自他体内涌出，狠狠撞击在舱壁之上！
嗡！
维生舱剧烈一震，那层保护他免受沈青殉爆波及的白金色屏障应激亮起，与他的能量产生冲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舱体内部红光急促闪烁，警报声变得尖锐。
【检测到宿主意识状态不稳定……能量失控……污染标记活性持续升高……强制镇静程序启……】
“我说——打开！！！”
顾怀远彻底失去了耐心，或者说，那丝微弱的波动如同吊在悬崖边的绳索，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他不再试图通过系统指令，而是集中起刚刚复苏、尚且混乱却磅礴的精神力，混合着那股因极致情绪而躁动不安的能量，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轰向了维生舱的内部控制节点！
轰隆！
一声闷响！维生舱那坚固的、足以抵御规则风暴冲击的舱门，在他这蛮横不讲理的精神力冲击下，竟被硬生生从内部震开了一道缝隙！紊乱的外部能量流瞬间涌入，吹动了他凌乱的发丝，也带来了更加清晰的、属于毁灭与虚无的冰冷气息。
但他毫不在意！
几乎在舱门开启的瞬间，他便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踉跄却又无比迅疾地冲了出去！
双脚落在扭曲破碎的金属地面上，传来冰冷的触感。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心脏再次狠狠抽搐。这里……曾是方舟的核心休眠区，如今却已沦为一片废墟。巨大的穹顶不翼而飞，直接暴露在规则交汇点那变幻不定、充满危险的光芒下。四周是撕裂的舱壁，凝固的能量如同怪异的雕塑，唯有他身后那台闪烁着不稳定白金色光芒的维生舱，如同礁石般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死寂的“海滩”上。
而他所感知到的那丝微弱波动，来自废墟的更深处，那片银白色湮灭规则痕迹最为浓郁、空间也最为破碎的区域！
那里……是青儿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强忍着脑海中因环境冲击和情绪剧烈波动而传来的阵阵眩晕，以及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属于污染的混乱低语，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那个方向坚定地走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间的扭曲感就越发强烈。破碎的规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他的精神感知，也在他经过时，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密的、泛着幽光的伤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全部的心神都系于前方那丝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开的波动上。
近了……更近了……
他能感觉到，那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仿佛在努力地、顽强地维系着自身的存在。其能量特征……与他记忆中的沈青同源，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更加纯粹？更加贴近……某种本源？
终于，他穿越了最危险的、布满了空间裂缝和规则乱流的区域，来到了这片殉爆的中心。
这里，空无一物。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残骸，也没有任何物质形态的存在。只有一片绝对的“空”，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令人心悸的银白色湮灭规则的残留气息。仿佛这里的一切，包括空间本身，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了。
而那一丝微弱的波动，其源头，赫然就在这片“空无”的正中心！
它并非悬浮在那里，更像是……与这片被抹去的空间、与那些残留的湮灭规则，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极其脆弱的共生状态？它如同这片死亡之地上，顽强生长出的一株看不见的、汲取着虚无养分的幼苗。
顾怀远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扰动，都会让这株脆弱的“幼苗”彻底夭折。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最为温和、不含任何攻击性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尝试着去触碰、感知那波动的核心。
就在他的精神力即将触及那波动源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体内那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污染标记，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或者是感知到了宿主此刻精神与身体的极度虚弱，猛地爆发了！
轰！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扭曲欲望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勉力维持的意志堤坝，沿着他的能量脉络疯狂蔓延！他的左眼瞳孔瞬间被猩红彻底覆盖，右眼也布满了血丝，视野开始扭曲、变形，无数充满了恶意的低语和混乱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放弃吧……她已经死了……形神俱灭……”
“痛苦吗？愤怒吗？毁灭吧……毁灭一切……”
“加入我们……拥抱虚无……这才是归宿……”
冰冷的声音诱惑着，刺激着，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不……滚开！！！”
顾怀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抱住了头颅，指甲深深陷入发丝。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对抗而剧烈颤抖，刚刚凝聚起来的精神力瞬间溃散。他单膝跪倒在地，额角青筋暴起，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苦。
那丝微弱的波动，似乎也受到了他这边剧烈能量冲突的影响，变得越发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不！不能！他不能在这里倒下！更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青儿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希望！
强烈的执念如同最后的锚点，死死钉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猩红与清明之间剧烈挣扎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片空无的中心。
他想起了沈青一次次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身影，想起了她面对强敌时永不低头的桀骜，想起了她看向自己时，那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温柔与依赖……
“为了她……我必须……清醒！”
他低吼着，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收敛、压缩那失控的能量和精神力！不再试图去驱散或净化那污染的侵蚀——那在目前状态下几乎不可能——而是将它们强行束缚、压制在意识海的某个角落，哪怕这个过程会让他的意识承受更大的负担，如同在体内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晕厥，但他凭借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挺了过来。眼底的猩红暂时被压制下去，虽然依旧布满了血丝，但那份属于“顾怀远”的清明与锐利，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不敢再贸然用精神力去接触。刚才的变故已经证明，他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都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确认那波动是否真的是青儿？又如何才能……帮助她？
就在他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之际，他猛地想起了沈青曾经分享过的、关于她在“源初之痕”获得“源初之火”馈赠的经历！那蕴含着宇宙最初生命力的火焰，是治愈，是生机，是希望！
而他……在被“净化之焰”淬炼的过程中，虽然痛苦万分，但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源初”相关的气息，融入了他的本源，与沈青体内的“源初之火”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亮了另一盏灯！
他立刻尝试着，不再动用狂暴的精神力或能量，而是屏息凝神，努力去感知、去呼唤体内那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属于“源初”的微弱气息。同时，他将自己那强烈到极致、不含任何杂质的守护意念、思念之情，如同最纯净的祈祷，无声地投向那片空无的中心，投向那丝微弱的波动。
他没有释放力量，只是在“共鸣”，在用自己最本质的“存在”，去呼唤另一个可能存在的“本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一秒，两秒……
就在顾怀远几乎要再次被焦灼和绝望吞噬时——
奇迹，发生了。
那片空无的中心，那丝微弱到极致的波动，仿佛终于接收到了这跨越了生死界限、纯粹由心念构筑的呼唤，轻轻地、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已久的心脏，被注入了第一缕生命的电流。
紧接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在那片空无中，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便再次黯淡下去，但那确确实实是……“源初之火”的气息！是独属于沈青的、那生命火种顽强不灭的证明！
她真的……还存在！
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点真灵，一点火种！
巨大的、足以将人淹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顾怀远所有的理智！他猛地捂住了嘴，眼眶瞬间通红，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划过他沾染着污迹和伤痕的脸颊。
他还跪在地上，身体却因为这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不是悲伤，而是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庆幸。
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然而，狂喜过后，是更加沉重的现实。
那闪烁的淡金光晕太过微弱，其存在状态也极其诡异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于这片破碎的规则环境中。他该如何稳固她的存在？该如何帮助她复苏？
以他目前自身难保、污染缠身的状态，又能做些什么？
直接注入能量？不行，他现在的能量充满了不稳定性和污染，只会适得其反。
动用“调律”或“净化”之力？他尚未完全掌握，且意识状态不佳，极易失控。
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顾怀远抬起头，看向这片破碎方舟的更深处，看向那些尚且残留着微弱能量反应的区域。根据他苏醒时被动接收到的、来自维生舱数据库的残缺信息，这座“沉寂方舟”是“守护者”文明的杰作，其核心区域，或许还保存着能够稳定规则、滋养本源的特殊装置或能源。
他必须去找到它！
为了青儿，他必须冒这个险！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片空无中心，仿佛要将那丝微弱波动和淡金光晕的位置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
“等我……青儿，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低声立下誓言，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与污迹，挣扎着站起身。体内被强行压制的污染再次蠢蠢欲动，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不顾一切的坚定。
他最后感受了一下那丝微弱的波动，确认其暂时稳定后，毅然转身，拖着依旧虚弱且内患重重的身体，一步步、坚定地踏入了方舟废墟更深处的、未知的黑暗与危险之中。
在他的身后，那片空无的中心，淡金色的光晕极其微弱地、仿佛回应般，又闪烁了一下。
而在顾怀远离开后不久，那片区域的边缘，一块扭曲的金属残骸阴影之下，一丝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粘稠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微微摆动着，仿佛在“嗅探”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顾怀远的污染气息和那丝微弱的“源初”波动……
（第二百八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