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马的声音撞破帐外夜色时,顾昭指尖的功德金光正随着呼吸微微明灭。
他捏着影门刺客的铜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前一刻还在担心月婵的星盘清光是否被影门截杀,此刻北境的警报便如重锤砸来。
北周玄铁狼头旗?沈青竹的剑穗突然绷直如弦,她反手将剑插入地缝,带起的尘沙裹着月光落在顾昭肩头,秦雨桐那丫头疯了?雁门关是南北粮草咽喉,她当南梁守军是泥捏的?
顾昭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帐外火把连成的火龙,耳中还回响着探马急促的喘息——前锋已过三十里岗,马蹄声震得地都在抖!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影门刺客刚被解决,北周铁骑便压境,若说只是巧合...他低头看向脚边昏迷的刺客,蛇形刺青在火把下泛着暗红,像滴未干的血。
青竹,去叫李将军。顾昭突然转身,指尖在沈青竹手腕上轻轻一按,让他带三千守军上城墙,箭簇浸牛胆汁——秦雨桐若真想硬攻,不会连先锋都不派。
沈青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最熟悉顾昭这种看似随意实则算尽的模样——上回他说山匪会在月圆夜劫粮,结果真在三十里外的乱石林截住了二十车火药。
她反手扣住顾昭手背,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虎口:你怀疑...这是局?
影门要的是乱。顾昭抽出手,从怀中摸出块黑玉,对着月光吹了声短哨。
黑雾自玉中涌出,鬼影的半张青脸在雾里显形,去北周军帐,找穿玄色劲装、颈后有蛇鳞刺青的人。鬼影的舌头舔过尖牙,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地缝。
帐外传来铠甲相撞的脆响,李断鸿裹着风冲进帐内,腰间佩刀还沾着刺客的血:顾使君,末将已让弩手登城,火油也搬上了箭楼。但北周来了至少三万骑...末将斗胆问,咱们守得住么?
顾昭拍了拍他肩膀。
李断鸿是北境老将,当年跟着沈青竹父亲守过二十三次匈奴南侵,此刻额角却挂着汗珠——可见北周来势之凶。守不住。顾昭突然笑了,但我们要让他们觉得,守住了。
沈青竹猛地抬头。
她看见顾昭眼底有金光流转,那是判官笔启动的征兆。青竹,你带八百暗卫去西谷,用松油浇在滚木上。他抓起案上地图,指尖点在雁门关左侧的断崖,李将军,让守军在城垛插满草人,火把别灭。
剩下的...他望向帐外逐渐逼近的马蹄声,交给阴兵。
子时三刻,月光被乌云吞去大半。
北周前锋的玄铁狼头旗出现在三十里岗时,顾昭正站在箭楼最高处。
他能清晰听见马蹄踏碎碎石的声响,听见前锋将官吼着加速冲关,甚至能看见秦雨桐的红披风在队尾翻卷——那抹红太显眼了,像故意要让他看见。
顾昭轻声道。
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时,西谷的滚木正裹着熊熊烈焰砸下。
松油遇火即燃,火光映得断崖如白昼,八百暗卫的喊杀声混着阴兵的尖啸从谷中炸响。
北周前锋的战马受了惊,前队撞后队,马嘶声、兵器坠地声、人仰马翻的惨叫连成一片。
更诡异的是城墙上。
草人被火把映出重重影子,十二道阴兵隐在影子里,青灰色的手爪穿透甲胄,被碰到的士兵立刻惨叫着捂胸——他们看不见阴兵,只当是撞上了索命鬼。
撤!撤到岗下整队!前锋将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昭望着混乱的敌阵,指尖在城砖上划出镇魂阵纹——功德金光顺着纹路爬满城墙,阴兵的尖啸陡然拔高,像有千万个冤魂在喊还我命来。
好手段。
熟悉的直爽嗓音从身后传来。
顾昭转身,正见秦雨桐扶着箭楼栏杆,红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腰间的玄铁剑还插在鞘里,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显然刚才的混乱让她也吃了一惊。
雨桐将军亲自来雁门关,是为沈青竹报仇?顾昭挑眉,我记得上月你还说,青竹的剑比你的刀快三分,要找她比试过招。
秦雨桐的耳尖瞬间通红。
她跺脚道:谁要为那冰块脸报仇!
我...我收到密报,说影门要借北周军的手杀你!她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令牌,这是我在前锋营搜出来的,影门的蛇纹。
顾昭接过令牌。
和之前刺客身上的铜牌不同,这块令牌边缘刻着北魏的云纹——果然是要嫁祸。
他望着秦雨桐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所以你带着三万铁骑来?雨桐将军的帮忙方式,倒和你砍人的方式一样...够猛。
秦雨桐的脸更红了。
她别过脸去,望着下方逐渐整队的骑兵:我若真要打雁门,刚才就不会让前锋慢半柱香。她突然转身,玄铁剑地出鞘三寸,但影门的人混进我军,这事我必须查清楚!顾昭,你...信我么?
顾昭没有说话。
他取出判官笔,在掌心写了几个字——功德金光裹着字迹飘向秦雨桐。
她盯着那几个字,瞳孔骤缩:北魏余孽...拓跋宏?
影门是他们的刀。顾昭指向北方,那里有阴云正掠过月亮,他们要三国混战,好让北魏复国。雨桐,你若信我,就带军回去,彻查影门在北周的据点。
秦雨桐握紧剑柄。
她望着顾昭眼中的金光,又看了看下方还在混乱的前锋营,突然大笑:顾昭,你总爱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她反手将剑入鞘,冲帐外喊:吹撤军号!
号角声破空而起时,顾昭看见秦雨桐的红披风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火焰。
她翻身上马,却在经过顾昭时勒住缰绳:下月十五,漠北草甸。她踢了踢马腹,声音被风吹散,我要你亲自教我,怎么用阴兵夜袭。
沈青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教她?不如先教我怎么用判官笔写秦雨桐明日摔马顾昭转头,正见她抱着剑站在月光里,嘴角却藏着笑意。
夜更深了。
顾昭望着北周军撤退的方向,手中还攥着那块带北魏云纹的令牌。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听见远处传来阴兵的尖啸——鬼影该回来了。
影门、拓跋宏、南陈国师...他低声自语,月光在判官笔尖凝成金珠,你们布的局,我拆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