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果然很守时,晌午刚过他便出现在了澄心院。
青禾刚在大厨房盯着最后一道菜出锅,匆匆赶回来,一进院门,就看见那位爷已经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正房上首的紫檀木圈椅里了,姿态一如既往的挺直,气势逼人。
他看到青禾进来,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目光平淡地扫过,仿佛掠过一件桌椅盆栽,随即又转向了正在一旁陪坐说笑的十三阿哥胤祥。
青禾偷偷撇嘴:没看到我才好!我还不想跟你这位冷面王打交道呢!她屏住呼吸,正准备顺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回西厢房,能躲一时是一时。
“青禾!”胤祥爽朗的声音及时响起,戏谑着打破了她的潜行计划,“杵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去找你的好姐妹翠喜探听十五府上的新鲜消息吗?喏,现成的情报头子在这儿呢!”
他促狭地指了指身旁的胤禛,“我的好四哥可是洗三礼当天全程在场,而且滴酒未沾,掌握着最核心的一手内幕!怎么样,要不要过来旁听一下,聊一聊?”
青禾心里哀嚎一声,硬着头皮挪了进去。
她偷偷觑了胤禛一眼,腹诽道:谁敢跟您的好四哥探听消息啊?万一哪句话不对他的脾胃,谁知道会不会轻飘飘就赏赐一丈红伺候呢。她的脸上不敢露出分毫,只垂着眼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挨着厅堂里一个紫檀木绣墩的边儿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胤禛今天倒不似以往那般惜字如金了。她屁股刚刚落定,都还没来得及琢磨开场白呢,他便开了口。
“本王派人传话,让你准备饭菜,可准备了?”
青禾愕然,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来不及吐槽他第一句就先问有没饭吃,赶紧先答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已经准备了。只是......都是些寻常的家常菜色,恐怕粗陋简单,不知能否入得王爷的眼。”
胤禛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了一下浮叶,语气依旧平淡:“无妨。本王近日食欲不佳,还记得前次去十五弟府中,你操持的那桌宴席倒是清爽利口,又听十三弟经常夸赞你。想着你于此道上或有些别致想法,索性过来碰碰运气。”
青禾:“......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便紧紧闭上了嘴巴。算了,还是少说话为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谁知道哪句话会触到这位爷的逆鳞呢。
一旁的胤祥见自家四哥难得示弱(虽然语气依旧硬邦邦),也收起了惯常的嬉皮笑脸,神色认真了几分,关切道:“四哥,仔细看来,您近日确实是清减了一些,皇阿玛这两年把好些难办的差事都交到您手上了,千头万绪耗神费力,胃口不好更要注意调养才是。”
胤禛的唇角似是而非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放下茶杯:“十三弟多虑了。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个天下第一等的富贵闲人罢了。”
胤祥听了这话,与胤禛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跟着笑了笑,不再多言。兄弟二人之间,似乎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青禾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觉得兄弟两打哑谜似的对话气氛微妙,她不敢随意插话,只偷偷抬起眼皮打量着端坐主位的雍亲王。
康熙五十五年春末,胤禛正值盛年。
他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江绸常服袍,袍料光泽内敛,袍身上用同色丝线隐隐绣着团蝠暗纹,领口和袖口缘着二指宽的玄色锦边,看着既稳重又不失亲王气度。
腰间束着一条玉扣带,并未佩戴过多饰物,只拇指上套着一个通透莹润的白玉扳指。头上戴着暖帽,帽檐正中嵌着一块润泽的东珠,彰显亲王的尊贵身份。
他的面容算不上十分俊美,但肤色偏白,五官端正,眉眼清朗。只是他的嘴唇经常是习惯性地微微抿着,显得有些严肃。尤其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人时总带着审视的穿透力,这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具体长相。
可能是位高权重的人自带光环吧,这位雍亲王胤禛长得倒不算十分惊艳的帅气,但至少比《雍正王朝》里唐国强老师演得老成持重要显得年轻清爽些。当然,也绝没有某些电视剧里演绎得那般俊美无俦。
总之,算是普通人里长得还算周正、甚至可称得上不错的了......
青禾这边正天马行空地评价着胤禛的长相,那边本尊却又开口了,话题突兀地转折:“抬旗的事,本王已与宗人府和内务府通过气了。端午前有个日子不错,就定在那日吧。到时候我让高福提前来找你准备一应事项。”
“流程不复杂。那日你先去内务府划名,除去奴籍。接着到镶白旗旗署录入旗册,记作正身旗人,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之后,新的户籍文书和旗牌会发给你。”
他三言两语,便将足以改变包衣奴才一生命运的大事交代清楚了。过程听起来确实不算特别繁复,但青禾知道这背后需要打通的关节绝对不同小可,全赖他这位亲王的金面了。
“奴才谢王爷恩典。”青禾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胤禛受了她这一礼,淡淡道:“起来吧。既然是早就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抬了旗,总不好再赖在十三弟府上了。届时,本王会再赐你一处宅子,也算全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