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锦自和心殿归来,已是午后。
秋日的阳光穿过庭院中的老槐树,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刚一踏入院门,便看到三道绝美的身影正在石桌旁等候。
见他回来,江明月第一个站了起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怎么样?”
“父皇可是同意了?”
苏承锦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同意了。”
听到这个答案,江明月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下来,她重新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你还是得逞了。”
那语气里,有如释重负,也有藏不住的担忧。
苏承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驱散了秋天沾染的一身寒意。
他看向江明月,眸光温和。
“没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吧。”
“不过,父皇让我这几日多去安国公和曲阳侯的府上走动,说是要跟二位老将军讨教兵法韬略,过几日要亲自考校我。”
一直沉默的顾清清闻言,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笑意。
“圣上心思深沉,这既是考验,也是栽培。”
“看来,他对你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苏承锦“嗯”了一声,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八月二十五,五哥大婚之后,便是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
“时间紧迫,所有进程都要加快。”
他的目光转向顾清清。
“清清,你先行与先生他们汇合,即刻出发。”
“我已将路线图交给先生,你们兵分九路,化整为零,避开所有官道,最终在关北汇合。”
顾清清点了点头。
“好。”
她的目光落在苏承锦身上,带着一丝疑虑。
“你身边只留八百府兵,这一路前往关北,千里之遥,会不会有危险?”
苏承锦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
“放心,到时候父皇会给我兵的。”
他这位父皇,既然已经默许他去,就不会真的让他去送死。
否则,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顾清清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她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那我现在便去收拾行囊,今日就走。”
苏承锦也站了起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顾清清的身体微微一僵,抬眸看他。
苏承锦的掌心很暖,声音也很柔。
“万事小心。”
她看着苏承锦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苏承锦目送她离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知月。
“夜画楼那边,你如何安排的?”
白知月一袭红裙,媚眼如丝,她为苏承锦续上茶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殿下放心。”
“谍子已经培养出了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已安排妥当,足以接手夜画楼的事务。”
“一来,可以继续为我们传递京中消息。”
“二来嘛……”
她掩唇轻笑。
“好歹经营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扔了,岂不可惜?”
苏承锦点了点头,事情交给白知月,他向来是放一百个心的。
白知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促狭地眨了眨眼。
“对了,殿下,有件事要先跟你报备一声。”
“到时候,揽月姑娘会跟我们一起走,你准还是不准?”
苏承锦愣了一下。
“揽月?她去做什么?”
白知月笑得花枝乱颤。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男人。”
苏承锦更愣了。
一旁的江明月却瞬间警惕起来,美眸一瞪,盯着苏承锦。
“好啊你!”
“又是从哪里招惹来的情债?”
苏承锦吓得连忙摆手,一脸无辜。
“冤枉啊!”
“这事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白知月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意更深。
“不是你,是先生。”
“诸葛凡?”
苏承锦的头顶冒出一串问号,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算无遗策、智珠在握的诸葛凡,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随即洒然一笑。
“那就一起走呗,多个人而已。”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们俩成与不成,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白知月笑着点头。
“有殿下这句话就行。”
“那我稍后便去夜画楼一趟,跟她说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殿下,你得空还是去一趟卢府。”
“自打上次白糖的风波之后,卢巧成那小子回府,就再没了消息。”
“我派人打探过,八成是被他那个老爹给禁足了。”
苏承锦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他给忘了。”
这个未来的“钱袋子”,可不能就这么折在京城。
“知道了,我会去的。”
安排完顾清清和白知月,苏承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江明月的身上。
江明月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抱着手臂,一副“我还在生气”的模样。
“怎么?还有事情要安排本将军?”
苏承锦看着她傲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还真有。”
“一会我要去卢府,祖母那边,就劳烦爱妃替我跑一趟了。”
江明月转回头,挑了挑眉。
“去就去,我正好也想祖母了。”
苏承锦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江明月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她听完,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苏承锦。
“这……这办法真能行?”
苏承锦笃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父皇到时候,会同意的。”
“你且去跟祖母说,她老人家知道该怎么做。”
江明月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我……现在便过去。”
说罢,她便起身快步离开了。
与此同时,和心殿。
梁帝坐在御案后,正奋笔疾书地批阅着奏折。
宫变这三日,他心力交瘁,根本无心朝政。
如今风波暂定,堆积如山的奏折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缓声开口。
“老五的婚事,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旁的白斐立刻躬身,声音沉稳。
“回圣上,内务府早已安排妥当,礼数周全,圣上无需担心。”
梁帝“嗯”了一声,便打算不再多问。
白斐轻声开口。
“只是....”
他皱着眉头,将奏折放下。
“只是什么?”
白斐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报。
“圣上,这是玄司主三日前便呈上来的调查结果。”
“之前圣上龙体不适,未敢打扰。”
“事关……庄袖姑娘一事。”
梁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接过密报,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大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风,吹得殿角悬挂的铜铃,发出一阵阵清脆又孤寂的响声。
良久,良久。
梁帝看完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随手将那封足以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的密报,递还给了白斐。
“烧了。”
白斐没有问一个字,接过密报,走到一旁的烛台边,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
梁帝靠在龙椅上,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情的人,一律让他们闭嘴。”
白斐躬身领命。
“遵旨。”
说罢,他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大殿内,又只剩下梁帝一人。
他没有再去看那幅《家和图》,也没有再去想那个逆子的死,更没有去想那个哭着喊着要去关北的小儿子。
他只是重新拿起了朱笔,拿起了一本新的奏折,继续批阅。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帝王,总是孤独的。
而一个合格的帝王,必须学会遗忘。
他,苏招,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