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造反?!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长风骑兵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惊骇欲绝地看着马背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年轻皇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名年长的骑卒,嘴唇哆嗦着,几乎是本能地开口。
“殿……殿下!”
“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脸上血色尽失。
其余人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恐惧。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的!
看着他们那副见了鬼的模样,苏承锦脸上的笑意不减。
“我又没说是真造反,你们慌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众人手中的兵器。
“此次考校,父皇有令,不得伤人。”
“我们手里的刀,都没开刃。”
“你们的骑枪,枪头也被摘了,用厚布包裹着。”
“我难道要拿这堆破玩意儿去造反?”
苏承锦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你们疯了,我可没疯。”
被他这么一提醒,长风骑的士卒们这才如梦初醒。
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器”,那被布包得像个棉花槌一样的枪头,再看看苏承锦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一名骑卒挠了挠头,脸涨得通红。
是啊,这只是演练,他们慌个什么劲。
可九殿下刚才那句话,也太吓人了。
苏承锦没有再理会这些心思各异的骑卒,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庄崖身上。
“庄崖。”
“末将在!”
庄崖上前,声音沉稳。
“我记得,从此地前行五里,右侧有座不高的小山,对吧?”
“是,殿下,名曰鹰嘴坡。”
庄崖的回答精准而迅速,显然早已将这片地形熟记于心。
苏承锦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你现在,立刻带领八百府兵,脱离大队,先行赶往鹰嘴坡。”
“记住,到了之后,立刻上山,在山林中给我弄出些声响来,越大越好,要让人一看就知道,山里藏了人。”
庄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抱拳领命。
“末将遵命!”
苏承锦继续说道:“三哥和庄侯爷想要围捕我们,定然会分兵追击。”
“到时候,必然会有一路兵马,走你们那条路。”
“鹰嘴坡树林茂盛,地势崎岖,不适合骑军冲锋,他们若想上山清剿,就必须下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你们的任务,就是趁他们下马登山之后,把他们的马,给我偷过来。”
“然后,立刻与我汇合。”
此言一出,不仅是庄崖,就连一旁的江明月都愣住了。
偷马?
这算什么战术?
江明月策马靠近,秀眉微蹙。
“苏承锦,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万一他们不上山呢?”
“这岂不是白费功夫?”
苏承锦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股智珠在握的从容。
“所以,就得靠我们这些在前面的人,弄出点动静,逼他们上山了。”
他拍了拍庄崖的肩膀。
“你先去,我们在后面,等等他们。”
“是!”
庄崖不再犹豫,猛地一拉缰绳,对着身后的八百府兵厉声喝道:“出发!”
“喝!”
八百名黑衣的府兵,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低喝。
他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动作迅捷地脱离了大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悄无声息地向着右前方席卷而去。
那份令行禁止的纪律性,让旁边还处于混乱中的两千长风骑,看得目瞪口呆。
苏承锦看着府兵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一拉缰绳,慢悠悠地带着剩下的人,向前走去。
大军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马蹄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承锦依旧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悠闲姿态,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决定他命运的军事考校。
江明月终于按捺不住,策马来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
“苏承明那个蠢货,我能理解,他巴不得你死在猎场里,所以你一引诱,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带人上山。”
“可是庄爷爷呢?”
江明月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久经沙场,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怎么可能看不出你这是在故意引诱他?”
“他绝不会那么冒失地就带人上山的。”
苏承锦侧过头,看着她那张写满关切的俏脸,心中一暖。
他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庄老侯爷领兵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在故意引诱他。”
“但,正因为他能看出来,所以他才更会派人上山。”
江明月更糊涂了。
“为什么?”
苏承锦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一位正在给学生讲课的夫子。
“因为他是主将。”
“我们哪怕分兵之后手里还有近三千人,如果他们在岔路分兵,任何一个人手里的兵力,最多只会多我们一千人。”
“这意味着,如果我们没分兵,正面碰上任何一路,都不会吃亏,甚至还有优势。”
“庄老侯爷作为主将,他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当他看到鹰嘴坡有埋伏的迹象时,他心里会怎么想?”
苏承锦循循善诱。
“他会想,这小子是不是把那八百步卒都藏在了山上,准备等我过去的时候,和前面的骑兵前后夹击,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都必须在决战前彻底排除。”
“否则,一旦陷入被包围的境地,就算他兵力占优,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所以,他必然会分兵上山,去解决掉他心中的这个疑虑。”
江明月听懂了,心中的担忧,不知不觉便消散了大半。
“那……那万一他真的不上当呢?”
“既不追,也不分兵,就远远地跟着我们呢?”
苏承锦哈哈一笑。
“那更好!”
“那我就不亏了。”
“绕过鹰嘴坡,我们就能和知恩他们汇合,然后从右路,直接绕一个大圈,绕到他们的身后,直奔父皇所在的高台!”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叫思维固化。”
“在他们所有人的认知里,我们这四千人,是猎物,是待宰的羔羊,只会向前逃窜。”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这些猎物,敢回头,甚至敢绕到他们这些猎人的身后,去偷袭他们的大本营!”
江明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心好黑啊。”
苏承锦得意地扬了扬眉。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是由兵力的多寡来决定的。
与此同时。
梁苑猎场的另一端。
苏承明和庄远,正率领着五千长风骑,疾驰而来。
由于步卒的移动速度,他们并未要求萧定邦分兵给自己。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苏承锦之前经过的那个岔路口。
地上的马蹄印,清晰地分成了两股,分别通向左右两条道路。
苏承明看着地上的痕迹,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又得意的笑容。
“呵呵,老九这个蠢货,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敢分兵?”
“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庄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老侯爷,我先行一步,前往左侧,将他们那股小部队剿灭干净,再回来与你汇合!”
庄远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了他。
“三殿下,还是等等为好。”
老将军的声音沉稳有力。
“这地上的马蹄印虽然分作两股,但深浅杂乱,难辨虚实。”
“万一是九殿下故布疑阵,实则并未分兵,我们若是贸然分开追击,一旦在前方撞见他,就要落入下乘了。”
苏承明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
“老侯爷未免太过谨慎了。”
“我那个九弟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他那点脑子,能想出什么故布疑阵的计策来?”
他看着庄远,眼神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傲慢。
“这样吧,我也不让侯爷为难。我再留下五百骑给你,凑足三千之数。”
“我带两千人,先行追击左路,侯爷你只需跟在后面,将右路那群漏网之鱼收拾干净即可。”
庄远看着他那副狂妄自大的模样,心中暗叹。
他耐着性子劝道:“殿下,如此不妥。”
“不如只派一支斥候小队先行探路,我们大军在后接应。”
“这样,就算九殿下当真分兵,我们兵力亦不至分散太过,若正面撞见,也能一战而定。”
“不必多虑!”
苏承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
“区区一个苏承锦,何须如此麻烦!”
他一挥手,点了两千骑兵,便再也不看庄远一眼,直接喝道:“出发!”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
庄远勒马立在原地,看着苏承明那意气风发的背影,眼神有些发愣。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卓知平,究竟是怎么带着这么个蠢货,走到今天的?
庄远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
他整顿好麾下的三千骑兵,沿着右侧的马蹄印,沉稳地向前追去。
马蹄印越来越深,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也越来越浓。
很快,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形如鹰嘴的低矮山坡。
就在这时,庄远瞳孔一缩。
只见前方不远处,江明月一袭红衣,手持一杆被布包住的长棍,勒马而立。
在她身后,是黑压压近千名长风骑,军容整肃,严阵以待。
江明月清脆而又带着一丝挑衅的声音,遥遥传来。
“庄爷爷!小女子在此恭候多时了!”
“敢不敢上前,与我碰上一场!”
庄远眯起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远处叫嚣的江明月,又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侧的鹰嘴坡。
山坡上,林木茂盛,隐约可见被人踏过的痕迹。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有埋伏。
庄远脸上却咧开一个笑容,高声回应道:“我说月丫头,你这可不厚道啊!”
“不能仗着爷爷我年纪大了,就这么欺负我吧?”
江明月也笑了。
“既然庄爷爷不敢来,那小女子就先走一步了!”
“告辞!”
说罢,她毫不拖沓,一拨马头,竟真的带着那上千骑兵,转身就走,向着远方奔去。
庄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苏承锦那个小子,手里有八百步卒。
如果,那八百人全部都埋伏在这座山上……
这个念头一出,庄远后背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当机立断,立刻叫来一名统领。
“你,带一千人,立刻下马,从两侧包抄上山,仔细搜查!”
“我带两千人,继续追击!”
“若山上并无异常,你们便立刻快马追上我等,不得有误!”
“是!”
那名统领立刻领命。
庄远不再犹豫,一挥马鞭,厉声喝道:“追!”
两千骑兵,如同一道洪流,绕过鹰嘴坡,向着江明月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庄远的大部队刚刚离开,那名被留下的统领便开始下达命令。
“留下二百人,在此地看守马匹!”
“其余人,分成两队,随我上山!”
“记住,仔细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若无异常,立刻返回!”
“是!”
八百名长风骑士卒立刻下马,兵分两路,开始向着鹰嘴坡的山林中摸去。
山林深处。
一名府兵看着山下那群小心翼翼摸上来的长风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悄无声息地退后,很快便绕到了另一侧,与庄崖汇合。
“老大,他们上来了!”
庄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不止一次地强调过,军中要称官职,不要叫什么“老大”。
可这帮从龙蛇混杂的京城里招募来的府兵,一个个都是滚刀肉的性子,就认这个理,说叫“老大”亲切。
这群兵,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感情深厚,庄崖最终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他将目光投向山下。
那二百名负责看守马匹的长风骑,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百无聊赖地聊着天,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庄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下山。”
他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铁。
“把那二百人,给我吃了!”
“然后,上马,离开!”
“多余的马匹,全部赶跑!”
“是!”
八百府兵,眼中瞬间迸发出饿狼般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向山下摸去。
山脚下。
一名长风骑打了个哈欠,对着身边的同僚抱怨道:“你说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万五打四千,这还用打吗?”
“我要是九皇子,就直接跪地认输算了,费这个劲干嘛?”
他身旁的同僚立刻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闭嘴!圣上和皇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不要命了!”
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就在这时!
“沙沙——”
四周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异响!
“什么人!”
二百名长风骑瞬间警惕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下一刻,他们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四周的山林里,数百名身穿黑衣、手持长刀的府兵,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猛冲而出!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如同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瞬间就将这二百人死死地困在了中央!
庄崖冰冷的声音响起。
“都绑了!”
“嘴堵上!”
“上马,撤!”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在四倍于己的兵力优势和绝对的偷袭先手面前,这二百名长风骑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他们手中的长棍还没来得及挥舞,就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府兵扑倒在地,三下五除二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府兵们一边捆人,一边还笑呵呵地拍着对方的肩膀。
“兄弟,对不住了啊!”
“辛苦,辛苦!”
那轻松的姿态,仿佛不是在打仗,而是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很快,所有人都被制服。
庄崖一挥手,府兵们立刻翻身上马,将多余的马匹驱赶着,向着密林深处呼啸而去。
片刻之后。
山上的长风骑们听到了山下的动静,纷纷赶了下来。
当他们回到山脚时,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自己的二百名同伴,一个个像粽子一样被捆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正满脸苦涩地“呜呜”叫着。
而他们的战马,一匹不剩,全都不见了踪影!
那名统领冲到最前面,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把扯掉一个士卒嘴里的布条,怒吼道:“怎么回事!马呢?!”
那被松绑的士卒,哭丧着脸,几乎要跪下了。
“统……统领,马……马被人抢走了……”
“他们……他们人太多了……”
统领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一匹都没留下?!”
那士卒的脸色更苦了。
“留……留下了。不过,那多出来的二百匹马,叫他们给……给赶跑了……”
统领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指着这群丢盔弃甲的废物,气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一群白痴!还不快吹哨!把被赶跑的马叫回来!等我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