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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在不同堆头里摸爬滚打。有人摸官场的瓦片,有人滚金融的铜板,我呢,2005年那会儿,整个儿滚在江浙沪的布料堆里,还梦想在上面滚出一片“侠骨柔肠”的江湖。想想也挺愣的。

记得是开春,杭州城站的铁锈味儿混着潮湿空气,凉飕飕地往肺里钻。我背着个书包,背带都快磨白了根。站前广场那几个黄牛,皮夹克都蹭得油亮,都熟脸儿了。老烟嗓那个,下巴一抬:“小后生,今天又跑濮院啊?”皱巴巴的火车票递过来,还笑:“这么攒老婆本呢?”

我心急着赶路,扯啥闲篇儿,数出二十块毛票塞过去。熟门熟路,跟着他从栅栏豁口钻进去,站台的保安叼着烟,眼皮都懒得抬——背大编织袋跑生意的穷学生,他们太熟悉了。袋子里是啥?我的命根子!熬夜画的图纸,自个儿瞎捣鼓出来的样衣版——印着水墨孤马、狂草“侠”字、暗金龙纹,还有“降龙十八掌”招式的t恤卫衣。这就是我当时的江湖梦,全揣在个破袋子里。

火车票边角被汗洇得软塌塌的,广播滋滋啦啦放《东方红》的电子音,绿皮火车呼哧呼哧喘着白气进站,车厢哐当哐当接缝响。这声音,就是我心里创业闹钟的动静,催着我这个想把武侠小说印成衣裳卖的愣头青往前冲。那会儿,已经到了大二,心里琢磨的不是新学期课本,而是下一站去哪儿倒腾。

2003、2004年可没白混。四季青、广州沙河、温州瓯海的厂子,也算混了个脸熟。啥料啥价,生产咋回事,市场啥风向,心里有点谱了。到了2005年,心里那点想法硬气了:要把SUdU的品牌做的更好!我要把我脑袋里那些怪东西——武侠片里的、黑白电影里的、书里晃荡的图样,全部变成真能穿身上的国潮服装!濮院、海宁、柯桥、平湖、织里……哪个地方也不能落,我要去找能把我的“水墨江湖”印得活色生香、又结实耐操的料子和手艺!

火车一跑就是三四小时,邻座大叔搪瓷缸里的茶叶沫子跟着晃荡。一到桐乡站,我第一个蹦下去,直奔濮院羊毛衫市场。早春还凉呢,我在档口翻料子样本,汗珠子哗哗往下掉。手指捻着涤棉、纯棉、抓绒、精梳棉……脑子里转的是“独孤九剑”印这料子上灵不灵?圆珠笔在进货单上猛划,克重、手感、缩水率,笔都快写秃了。

快中午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蹲市场后巷啃二块钱的葱油烧饼,烧饼香混着染料味儿。低头看蚂蚁搬饼渣,脑子里还琢磨:这硬料子做卫衣衬里牢靠,印花吃得住;那软乎薄棉布,印个侠客剪影,飘得很啊……

下午跳小巴去海宁皮革城。嚯,那生皮子味儿!冲鼻子!一个老板看我学生样,使劲忽悠一种“特耐磨”的皮料边角,便宜,我差点掏钱。隔壁档口大姐一直没吭声,假装递胶带凑我耳边:“小阿弟别上当!龟壳似的料子,你印花没法整!”我一激灵,冷汗下来了,赶紧道谢。

紧赶慢赶跳末班车奔织里童装城。童装?不是我的菜。听说那儿有“鬼市”,专弄边角料,便宜!路灯亮了,挤在小摊前,捏着一卷号称“绝不褪色”的热转印膜,跟老板娘磨牙:“阿姨,便宜五毛一米行不?三十米试试!”老板娘按着计算器,笑骂:“读书人算得精!行吧行吧,看你小子像干事的样儿,拿去吧!”她那眼神贼精,可我心里乐开花——这膜是关键,搞定复杂“侠骨”全靠它!

最悬的一次在嘉兴火车站。头天晚上在水利水电学校的小仓库里,对着刚到的布料色卡改武侠卫衣设计稿,熬到三点才迷糊。刚睡着梦见满脑门子印花水墨片,闹钟就催命鬼似的响了。

睁眼天大亮!抓起装着稿子和样板的包就往外冲,拖鞋差点跑飞!冲进站台,绿皮车正冒黑烟要开。检票员老丰一把揪住我后脖领子吼:“小祖宗不要命啦?!”骂归骂,手松开了。我泥鳅一样滑进快关的车门,心扑通扑通跳——我的江湖差点儿泡汤!

车厢挤成沙丁鱼罐头,汗味儿烟味儿泡面味儿,呛鼻子。被挤到厕所门口,蜷着,后背贴着冰凉的铁门,闻着若有若无的尿骚。怀里死命抱着个塑料袋——濮院的好棉布,“华山论剑”的底子就在里面,还有海宁搞的新油墨样。对面座位底下钻出个灰头土脸中年人,递过半瓶水:“小兄弟赶得这么急,去义乌看货?刚起步吧?”我猛灌两口,凉水顺下去舒服不少,点点头。

他磕磕烟灰:“难啊!当年我背几十条皮带闯荡,火车上也这么挤。熬吧,都这么滚过来的。”火车穿过稻田,农舍冒青烟。我低头数口袋里皱巴巴的毛票,盘算着:明天跑平湖羽绒服城车费够不够?新卫衣的针织料成本,能不能再往下砍一刀?

夜里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学校宿舍,六张床,塞了四个人,还是挤。两张空床彻底被我占领,堆满整匹布料、打样废料、厚厚的设计草图、贴满灵感贴纸的破本子,还有叠好的成品:墨竹剑影白t、胸口“义”字卫衣、背后“龙”字套头衫……全是我的武侠风试验品。墙角杵着个二手烫画机,屋里永远一股油墨布头味儿。

室友小康推门探个头:“汪哥,又做‘拼命三郎’去啦?有干货没?”

我累得不想说话,只是胡乱的跟小康聊了一会。一屁股坐我铺上,甩下包,翻出破记账本。今天的开销歪歪扭扭:车费37块5(黄牛狠)、盒饭6块(海宁后巷)、样品布280块(那卷膜最贵)。记账间隙,抬眼瞅墙边的样衣。月光从老铁窗栅栏缝溜进来,照着一件黑卫衣,胸前白加暗金印的“降龙十八掌”经脉图,光影里像有股暗劲儿在流动。这玩意儿,就是我这趟风火的见证。

林夕和南希是我最早认识的摊友,林夕利落爽快,南希温柔体贴。刚创业那会儿夜市摆摊,咱仨还一起忙活过。可日子呐,像流水。南希大二时泡上了物理系的才子,俩人图书馆甜甜蜜蜜,摊子上她那点心思早飞了。林夕也忙着学业和球场撒欢,摆摊成了她偶尔插手的“课外活动”。当初一起吆喝数货的日子没了影,就剩我一人,守着那江湖摊位。

四季青的档口,成了我的转折点。保田管接单、生产、仓库、批发。我专心设计、网上拉客、打理网店。他和茉莉正式成了男女朋友关系,还有个踏实肯干的红梅,负责档口日常、账目、跟人磨嘴皮子,我们档口又组成了新的四人组。

四季青,是华东最大的服装批发基地,我和保田得顾学业档口两头,茉莉顶起半边天,加上红梅帮手,SUdU在那片闹哄哄里慢慢扎下了根,有点意思了。

可哥们儿,这人聚人散,跟批发市场门口的人流一样,眨眼就来去无踪。

那是个湿冷的雨天,四季青刚被浇透。我和保田蹲在后门水泥台阶上,台阶冰凉。他捏着半截快烧到头的红双喜,烟头在湿冷里明灭。“老头子那边搞定了,”他嗓子有点发干,“广州那边开了分公司,弄出口的,路子铺开了。非得让我转学过去,读什么劳什子国际学校,托了关系,说以后好接手。”他狠狠碾灭了烟头。

我心一下子沉了,低头看台阶缝里倔强冒出来的小青苔。耳边市场的嘈杂声好像瞬间没了。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夏天夜市摊边,茉莉穿着她自己改的我那款青布短袖,配条牛仔裤,丸子头,端酸梅汤给我们。那会儿她还爱穿我设计的“侠客”t恤当模特,简单的印花衬着她年轻的脸。她穿着胸前印狂草“酒”字的t,系根亮腰链,在牛仔裤堆里钻进钻出,精灵一样。

“茉莉……知道吗?”我嗓子有点哽,目光扫向后巷口一辆费力驶过的三轮车,篷布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防尘罩上模糊的“b2-023”——我们四季青老虎车的编号。

保田没吭声,盯着地上脏兮兮的水痕。头顶是去年圣诞缠上去的廉价彩灯,几颗灯泡被雨水泡胀了,像哭肿的眼。他刚才摁烟的地方,留下块焦印。沉默像这湿冷的空气,把我俩罩住了。

这之后,感觉埋了颗雷。没过几天,碟片哥鬼鬼祟祟摸到我出租屋。他夹着几盘狄龙的邵氏武侠碟片,从耐克旧帆布包里吭哧掏出两罐冰西湖啤酒。“嘿,老汪,”他压着声,带着看戏又有点唏嘘的劲儿,“保田,红梅……还有茉莉那点事儿……”

我心一沉,啤酒罐冻得手一缩。上次去档口,红梅蹲在旧木头收银台后,对着计算器按得啪啪响,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茉莉在给模特穿我新设计的那款泼墨松树的加厚卫衣。红梅突然出声,不紧不慢:“领口角转下,牌子露出来了。”茉莉手一顿,默默调整。

见多了,红梅除了算账,整货打包那手真快。尤其保田重感冒那几天,档口有点乱。订货单乱堆着,工厂电话催命。我正头大,红梅闷头就把大半事儿整利索了。我看她给大塑料袋封口打结,手指翻飞利索,让我想起我妈包粽子——不过一个是糯米香,一个是我那“江湖印记”。

还有件事印象特深。也是保田重感冒那次,他下午顶着煞白的脸,咳得震天响硬撑着来了。红梅在角落一个保温桶改的小柜子里摸出个搪瓷杯,拧开保温桶盖子,一股浓姜混合着药的味儿飘出来。她稳稳倒了一杯姜茶,滚烫热气里能看到杯底沉几粒鼓胀的枸杞,红得扎眼。她把杯推到保田面前:“刚煮的,喝掉,发发汗。”保田没说话,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脸色好像缓过来点。

“上个月换季那阵儿,”碟片哥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在后头小仓库,茉莉跟红梅……动静不小。”

我一愣,这俩可没红过脸啊!碟片哥看我表情,抹抹嘴:“是为了一批‘侠客行’水墨卫衣定价。那料子贼贵,油墨成本也高。红梅咬死批价必须保本。茉莉不干,咬定这设计绝对爆款!就得压低价冲量抢市场!吵急了……”碟片哥声音压得更低,“茉莉一急,下意识拽了下样衣领口那排复杂的盘扣,‘啪嗒’——她那副特宝贝的剑形小耳钉,掉货箱缝里了!现在估计还在哪个角落躺着呢!”最后一句几乎是气声。

出租屋窗缝钻进带着杭州特有味的风——河水、樟树、汽车尾气。我望向窗外,四季青的大招牌红光在雨雾里化开。脑子里却跳出另一幕:一个深夜,我和保田在他小仓库盘货对单,又冷又饿。红梅不知啥时候端来一大锅热腾腾的片儿川。热气里,她盛了三碗,特意往保田碗里小心放了俩荷包蛋,蛋黄晃晃悠悠要流出来……那香味和暖意,一直记得。

碟片哥那番话,细节可能添油加醋,但分歧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保田后来提过一嘴,让他觉得茉莉和红梅不是一路人的,是订货会前档口那幕。旧日光灯嗡嗡响。茉莉正给模特套我新设计的撞色拼接卫衣,胸口印着嚣张的“刀剑如梦”。“瞧瞧!限量款!独一份儿!”茉莉打个响指,“我看定价起码再提两成!稳爆!”她说着,手指下意识玩着模特的假金发,耳朵上新打的钢圈耳钉针眼还红着。

红梅蹲在小台灯能照到的角落,膝盖上摊着订货单、物料单、工厂报价,圆珠笔划拉得沙沙响,像春蚕啃叶子。“料子成本高一倍不止,”她头也没抬,“定制的油墨贼贵,烫银工序也加钱……你这价,”她突然站起来走到茉莉身边,抽下模特腰上的硬纸板价签,“别说加两成,按现在这价,咱是赔本赚吆喝!”她声音还是稳,但指尖摁着价签用了劲儿。

我当时正好抱着箱打样用的铜扣拉链到门口,看见保田站中间,喉结动了动,手往兜里摸烟。茉莉立刻从小包里掏出一个花里胡哨的ZIppo,“嚓”一声点着了。就在这时,红梅抱着的账本哗啦掉地上,纸页飞散。其中一张泛黄的薄纸特别显眼——那是上个月红梅费了牛劲跟柯桥布厂磨来的补偿协议,因为一批印山水打底的雪纺布被雨淋褪色报废了,红梅没啃声就把事儿平了。那张单子像无声的告状信,飘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再往后,事儿一茬接一茬。为催一批印门派图腾的卫衣赶工,我陪保田半夜去萧山机场边仓库接进口数码印花机喷头,能让水墨层次更牛。租的大货车灯像两把光刀劈开浓雾。刀子似的江风裹着咸腥味儿和货轮汽笛声。保田攥着油亮的诺基亚,屏幕蓝光被他按亮又灭。亮起时,屏幕上是茉莉的短信:“广州……真的比杭州好吗?”旁边保安亭破窗户漏出陈奕迅的《十年》,沙沙的电波混着潮气涌上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碟片哥又神神叨叨地说,保田去广州签合同前一晚,红梅其实是买了最便宜的绿皮慢车硬座票,硬生生熬了一夜从温州苍南(那边有好印花厂)赶回来!背着她那个旧帆布包,里面是她费了老牛鼻子劲谈下来的独家低价合同——专门解决我那水墨晕染问题的!

可红梅刚回档口,想给保田报喜,却在小仓库看见那批按茉莉主意高价弄来的新面料卫衣。红梅一摸就变脸了——那料子又硬又闷,印花艳得刺眼,跟她刚在温州看的温润层次差十万八千里!“这料子不行!根本不透气!”红梅声音头回有点尖利,一把抓住保田胳膊把他拽到仓库更暗处,拿起一件样衣猛搓胸前印花,墨点立马晕开花了,“你看!水一沾就糊!工厂质检报告肯定有问题!”昏暗光线下,成箱的包装袋好像浮了层水汽。红梅急促地说:“赶紧改成防潮覆膜包装!我去找厂里人说道说道……”

话没落音,“哒、哒、哒”那熟悉的高跟鞋声儿来了——茉莉到了。

碟片哥说,后半夜市场值班保安巡逻,隐约听见七楼消防通道有哭声。他摸过去一瞅,是红梅!蜷在冰凉水泥地上抱着膝盖哭,头发有点乱,右手死死捏着半截断掉的梅花鹿角亚克力纽扣(是我“逐鹿中原”系列的样品)。白色塑料珠子滚落台阶,在绿惨惨的应急灯光下,像冻住的泪。至于茉莉的小剑耳钉?永远留在仓库某个黑暗的角落,跟那批谁也不要的劣质卫衣一起,被打包塞进某个尾货堆场。

保田最后拍板要走,是个风雨交加的晚上。碟片哥说有人看见他在钱江三桥上淋着暴雨来回走!桥下江水汹涌奔着入海。他诺基亚收件箱里,躺着两条没读的短信:一条红梅发:“十三行新档口(电梯口黄金位)平面图.jpg”。一条茉莉发:“四季青这几个模特都老土了,旧款的,都给我呗?反正广州肯定有的是高档新款!衬你爸妈那边的场子才够档次。”一个夯实基业,一个向往新潮,把他夹在中间。

也许真正“点透”他的,是那个宿醉醒来的早上。保田顶着炸裂的头疼睁开眼,四季青档口的保险柜盖上放着解酒药和一袋温豆奶。豆奶下面压着份股权转让说明初稿。这时电话响了,茉莉声音兴奋:“喂?大老板醒啦?……上海明天有个特棒的选品会!我先去踩踩点!…你都快走啦,档口跟红梅交接呗?我去搞定上海那边再跟你聊哈!拜拜!”背景是上海站鼎沸的人声。那句“你都快走啦”,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在他翻江倒海的胃里。

保田离开杭州那天早上,天色清白。四季青卷闸门才拉起一半,风直往脖子里灌。红梅穿着件洗旧的灰卫衣,在档口深处埋头整理最后几箱单据资料。打包带在她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红印。

“保田——!”一声尖喊!茉莉冲进来了!崭新的白呢大衣上沾着梧桐絮,头发妆容都精心打理过,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火星子!手里死死攥着张当天下午去广州的软卧票!“说好的等那批‘武林争霸’夹克清完再走!就这几天的事!你现在一大早就要撂挑子?!保田!你说话不算数!……”

我站在货梯通道的阴影里,看着保田半蹲在清空一大半的柜台后面。柜台空荡得刺眼。他握着一支派克金笔(据说是他爸签大合同用的),在那份转让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在乙方落款那儿凝滞了一下,留下一个墨渍凝成的小疙瘩。

红梅拿出个银行信封袋,掏出五个用透明胶带缠得板板正正的牛皮纸小包,把一个推到我面前:“五万块整,当初合伙那份。四季青旁边租的小仓库,我退了。”她声音沙哑疲惫,但眼神清净,“后面材料单子晚点发你。电话qq不变,江湖再见。”货梯门“叮”地一亮,钢丝绳咔咔响。茉莉那尖声质问骤然断了,高跟鞋声由急而慢,最终消失在厚重的防火门后。

开往广州的K527次绿皮车汽笛长鸣。茉莉没去站台送行。碟片哥后来说在火车站大雨棚下看见她了,坐长椅上低着头,膝盖上摊着托运单,小计算器按得飞起。卫衣帽子扣着,只露出算账的手指。没人看清她眼里有没有泪。贴身口袋里,是保田那本破旧的学生证,里面夹着的杭州图书馆旧借书卡安安静静,仿佛那才是保田该有的符号。一股淡淡的樱花香混着站台的泡面、汗酸、消毒水味儿飘过——那是茉莉的味道,随即被火车卷起的劲风,刮进黑洞洞的隧道,只留下刺鼻的铁锈、机油和尘土气。

三个月后,珠江夜景明信片落在我信箱。广州邮戳。保田的字又大又跳:

“老汪:……老头子这回真没画饼!红梅那档口在十三行电梯口杵着,那人流,啧,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现金多到验钞机都冒烟!……跟着红梅在中大那边跑断腿,总算啃下几家硬茬辅料厂!那做盘扣古风衣袢的老厂,嘿,同款比四季青老王头那儿便宜两毛一个!服不服?……”

珠江水啊,载着湿气,裹着生意经,年复一年冲刷着十三行的百年骑楼。当年那点拉扯、那点没顾上的言语、那点意难平,都被泡在了层层叠叠的布料堆里,成了服装城里心照不宣、没人会再翻的旧账。

有时候深夜点货对账,仓库老灯管滋滋响。我会突然想起保田签字那一刻的停顿,红梅摁计算器最后归零那一声短促的“嘀”——那声音真响,响得像当年茉莉掉在仓库地板上的耳钉落地声。

后来在四季青川流不息的人堆里再碰见茉莉,已是另一个凉飕飕的秋天。她在自家新租的、灯光很好的档口忙着,衣服都挺有档次。她正给假人模特整一条带流苏的腰带,配件黑立领夹克。新烫的卷发用木簪盘在脑后,露出的后脖颈子上还贴着那片膏药。

她抬眼看见我,手上没停,下巴微扬,笑得像多年老友重逢:“哟,汪老板!好久不见……前些天去广州扫货了。”她顺手把夹克领口整得更挺括,“十三行有些料子是硬朗……做廓形效果挺棒……啧,”她顿了顿,扭头看我,眼神带点戏谑,“就不知道……扛不扛得住咱们杭州这缠死人的湿霉天?布料这玩意儿,一旦返工,那可没个完了……” 听着像评头论足料子,又好像那话能勾起来点别的。

转眼江湖已二十年。2025年春天某个晚上,珠江边高楼上的霓虹灯光碎在墨色的江水里。我和茉莉坐在江边宵夜大排档。她已是一间响当当的设计工作室老板,保养得宜,但眼神里也磨出了风霜。她端起碗艇仔粥搅着,就着凉白开吞下两粒胃药。“哎……”一声轻叹,她看着江对岸“十三行”霓虹招牌倒映的光晕,声音有点飘忽,“有时候想想……当年……要是心一横……”碗里的热气袅袅上升,“也跟着……去趟广州的话……”话还没落,就被手机铃声急促打断。铃声是她工作室新一季主打的鼓点。她扫眼屏幕,职业的笑容瞬间附体:“喂?亲爱的到啦?已经在VIp室了?好!立刻把‘天机袍’概念款和‘拂尘’围巾系列拿上去!我这就到!按咱们策略走……”

珠江水一路向东,载着万吨货轮和万千客船,也载着千万斤的货和千万个起落的故事。二十年,够个小屁孩长成大老板,够生瓜蛋子的冲动和理想熬成洞明世事的陈酒,也足够一个接一个的时髦品牌在快时尚的激流里起起浮浮。那些被厚厚的库存单盖住的、被流水线针车声轧过的、在订货会唇枪舌剑里失声的心事和未曾出口的话,终究像仓库最深处被遗忘的一卷卷布匹、一件件样衣,在某一个又长又潮的梅雨季深夜,也许会被值班库管翻动旧物惊起,布料挪移间带起一阵混杂着陈年灰尘、樟脑丸气息的微尘,在那混沌而熟悉的空气里,似乎发出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沾满尘灰、带着点没圆上的梦、又透着一丝终究释然的长长叹息。

江湖路,不回头,回头看,全是布头堆成的恩仇。踩平了,那就是你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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