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拉米尔、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带着三颗重新变得纯净透明、内部仿佛有金色流火旋转的龙涎晶,步履蹒跚地走出龙眠洞穴支脉时,守门人依旧静静地站在他的小屋前,仿佛从未移动过。那头龙血裔兽趴伏在他脚边,竖瞳中的敌意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与……认可?
守门人的目光扫过格里姆斯通后背那尚未完全消退的冰霜灼痕,艾莉娅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最后落在被艾莉娅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异常清亮的阿拉米尔身上。他的目光尤其在阿拉米尔手中那枚光芒内敛、却与周围龙脉气息隐隐共鸣的光屑护符上停留了片刻。
“你们做到了。”守门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但他微微颔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龙涎晶的纯净,证明了你们的本质与能力。更重要的是,你们选择了引导龙脉自身的力量去净化污秽,而非单纯依靠外物或蛮力。这证明了你们的智慧,以及对这片土地的……尊重。”
他转身,面向龙吼峰的方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在淡金色的雾气中显得愈发神秘与威严。
“萨菲隆阁下已经知晓了你们的到来,以及你们在洞穴中的作为。”守门人说道,“他同意见你们。跟我来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守门人迈开步伐,朝着龙吼峰山麓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缩地成寸,需要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全力跟上,还要搀扶着虚弱的阿拉米尔。
他们沿着一条被岁月磨砺得光滑的石阶向上攀登。石阶两旁,是更加奇特的景象:扭曲如龙骨的古老树木上,悬挂着散发微光的、泪滴状的琥珀;岩石缝隙中,生长着如同龙鳞般层层叠叠的蕨类;空气中弥漫的龙威越来越强,甚至开始隐隐压迫他们的呼吸和心跳。
攀登的过程本身,似乎就是一种考验。阿拉米尔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锤炼,那源自光屑的规则微光与周围浓郁的龙威不断摩擦、适应,带来一种既痛苦又仿佛在剥离杂质的感觉。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也同样不好受,但他们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抵达了半山腰一处巨大的平台。平台仿佛是被巨爪硬生生从山体中掏出来的,边缘是万丈深渊。平台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洞口,仿佛巨龙张开的咽喉。洞口上方,镌刻着无数复杂难明的龙语符文,散发着古老而浩瀚的气息。
这里,就是龙吼峰的核心,星见龙裔萨菲隆的居所——观星台龙穴。
守门人在洞口前停下脚步,对着幽深的洞穴躬身行礼,然后用龙语吟唱了一段简短的、充满韵律的音节。片刻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呼吸声,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山脉正在苏醒。
“进去吧。萨菲隆阁下在等你们。”守门人侧身让开道路。
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龙穴。
龙穴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黑暗与潮湿,反而异常开阔干燥。洞顶不知有多高,隐约能看到一些散发着星辉般光芒的晶簇点缀其上,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洞穴中央,盘踞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是一条龙。
但他的形态,与阿拉米尔记忆中那些充满力量与野性的巨龙有所不同。他的鳞片是深邃的、仿佛容纳了星空的暗蓝色,上面有着天然的、如同星座图般的银色纹路。他的体型修长而优美,双翼收拢在身后,并非用于搏杀,更像是用于感应星辰的律动。他的头颅上,龙角并非狰狞的骨刺,而是如同王冠般枝杈分明,顶端镶嵌着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旋转的龙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那巨大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竖瞳中,没有普通巨龙的暴戾与威严,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智慧、沧桑,以及一种……仿佛看穿了时间与命运的疲惫与悲伤。
他就是萨菲隆,最后的星见龙裔。
萨菲隆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的视线扫过格里姆斯通,在那战士的伤痕和坚定的意志上略作停留;掠过艾莉娅,在她精灵的本质与自然亲和力上微微颔首;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阿拉米尔身上,或者说,定格在他手中的光屑护符,以及他那残破却燃烧着执着火焰的灵魂上。
“来自远方的旅人,”萨菲隆开口了,他的声音并非震耳欲聋的咆哮,而是如同星空深处的回响,低沉、浩瀚,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你们跨越了死亡的边界,承载着逝者的重量,追寻着渺茫的星光。告诉我,你们为何而来?你们想从我这垂暮的观星者这里,得到什么?”
阿拉米尔强忍着那庞大龙威带来的压迫感,以及灵魂深处因直面如此古老存在而产生的战栗,他上前一步,再次举起了那枚光屑护符。
“尊敬的萨菲隆阁下,”阿拉米尔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们为一位沉眠的友人而来。他名为菲尼克斯,曾是‘调和者’,在阻止‘永寂之刻’的最终战役中,他以灵魂湮灭为代价,引爆了观星者指环,而世界的‘活性点’则融入了他的身躯。如今,他生理性死亡,灵魂本源印记陷入深度沉眠,被‘活性点’的力量封存。”
他顿了顿,感受着萨菲隆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们从古老的卷轴和这枚规则信物中得知,唤醒如此状态的灵魂,或许需要理解其‘灵魂真名’,并以特定的方式与之共鸣。我们听闻龙族掌握着关于灵魂与‘真名’的最高奥秘,因此冒昧前来,恳求您的指点——我们该如何寻找菲尼克斯的‘灵魂真名’?又该如何运用它,去唤醒那沉眠于本源力量之中的意识?”
阿拉米尔说完,深深鞠躬。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也一同躬身行礼。
龙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萨菲隆那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洞顶“星辰”晶簇发出的微弱光辉在闪烁。
良久,萨菲隆那星空般的竖瞳微微转动,目光似乎穿透了龙穴的岩壁,投向了无尽遥远的时空。
“灵魂真名……”萨菲隆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响,“那不是你们凡人……甚至并非普通龙族能够轻易触及的领域。它是一个灵魂存在于世最本质的坐标,是其一切轨迹、选择、情感的最终凝结,是与世界规则签订的最初契约之印记。”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阿拉米尔身上:“寻找一个被世界本源力量封存的灵魂真名,如同在浩瀚星海中定位一颗被星云包裹的、已然黯淡的星辰。困难,且危险。窥探真名的行为本身,就会引动规则的涟漪,可能招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阿拉米尔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放弃:“无论多么困难危险,我们都必须尝试。这不仅是为了菲尼克斯,也是为了所有牺牲者,为了这个规则创伤尚未愈合的世界。或许……‘调和者’的苏醒,是治愈这个世界的关键之一。”
萨菲隆凝视着阿拉米尔,那目光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与真实性。他又看了看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看到了他们眼中同样的坚定。
“你们的意志,让我看到了昔日盟友的影子。”萨菲隆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凯拉……她们的选择,并非毫无价值。”
提到凯拉的名字,格里姆斯通的身体微微一震,艾莉娅也咬紧了嘴唇。
萨菲隆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靠近三人,那浩瀚的龙威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我可以告诉你们方法,但道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萨菲隆缓缓说道,“寻找灵魂真名,有三种途径,每一种都布满荆棘。”
“其一,溯源归真。深入灵魂诞生或经历最深刻蜕变之地,感应其留下的最纯粹的本质回响。但这需要你们知道他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其生命中最关键的节点在何处。”
“其二,羁绊共鸣。寻找与目标灵魂有着最深羁绊的生者或逝者(需灵魂尚未完全消散),通过特殊的仪式,以羁绊为引,窥探真名的一角。但这需要极其强大的羁绊,且对引导者要求极高。”
“其三,星见窥秘。”萨菲隆的竖瞳中,那星图般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由我这样的星见者,燃烧寿命与灵魂之力,强行窥探命运之河,从无数可能性中,打捞其真名的碎片。但此举代价巨大,且窥探被世界本源力量庇护的灵魂,反噬将超乎想象,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三条道路,每一条都看似希望渺茫。
阿拉米尔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条途径的可行性。菲尼克斯的来历神秘,溯源归真难以着手。星见窥秘代价太大,且不能寄望于他人牺牲。那么,似乎只剩下……
“羁绊共鸣……”阿拉米尔抬起头,看向萨菲隆,“我们……我们是他并肩作战到最后,见证他牺牲的战友。我们……可以吗?”
萨菲隆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的羁绊,源于共同的战斗与牺牲,确实深厚。但‘羁绊共鸣’仪式,需要一种媒介,一种能承载并放大灵魂感应的神器,以及一个能稳定引导所有参与者灵魂之力的……核心。你们,准备好了吗?”
觐见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得到了指引,但前路,却仿佛刚刚在迷雾中显露出一条更加崎岖、更加考验勇气与信念的小径。寻找灵魂真名的漫长征程,此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