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眼，我抬手挡了下。
肩头还在渗血，但不碍事。玉简贴在胸口发烫，那片青铜残片像是活了一样，一直往丹田方向拉扯。雷猛走在我右边，脚步沉得像拖着铁链。他没说话，可我知道他在防着两边山道——刚才有三拨人影在树后闪了过去，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没人敢先动手。
断魂桥那一战的动静太大，玄铁门主带人撤得狼狈，消息早传开了。我们身上还带着源心矿，玉简裂开的事也瞒不住。现在整片北岭都在盯我们去哪。
答案是丹盟。
不是我想去，是玉简自己指的路。越靠近这座白墙青瓦的山门，它震得越厉害。雷猛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要不我先砸个门？”
我没理他。
山门前站着个灰袍人，胸前绣着三枚丹纹。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三炉黑乎乎的药渣，气味刺鼻。他盯着我背上的无锋重剑，冷笑：“你也配碰丹炉？先试试这三炉废渣能不能炼出味儿来。”
围观的人不少，都在笑。
有人指着我说：“这野人怕是连丹方都没见过吧？”另一个接话：“看他那破皮袍，该不会想拿剑砍丹炉吧？”
雷猛拳头一紧，工具包咔地弹出半寸。
我按住他胳膊，走上前。
执事把托盘往前一推：“三炉废丹，全是炸炉后剩下的毒渣。你能提一丝药性出来，算你过关。炼不出？滚下山去，别脏了丹盟的地。”
我没说话，伸手抓起一把丹渣。
人群哄地炸了。
“他真吃了？！”
“疯了吧！那是毒丹残渣！”
丹渣入口，苦得舌根发麻，还带着焦糊味。但我清楚感觉到，丹田深处那块残碑动了。青火猛地腾起，把吞进去的东西全卷了进去。药力被撕开，杂质烧成灰，精纯的部分顺着经脉往下压。
熔炉转得飞快。
这些废丹里浪费的灵力不少，还有几缕别人炸炉时散掉的火种。都被青火煨着，一点点熬成源炁。我闭眼，调动《九转逆脉丹》的心法反向凝丹——不是靠火候，是靠剑意控温，古武劲压形。
一刻钟过去，掌心发热。
一枚丹药缓缓成形，金纹绕体，通透如琥珀。丹香飘出来的一瞬，整个山门都静了。
那味道不像普通补气丹那么冲，反而清冽得像雨后松林，吸一口，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更怪的是，丹盟深处传来几声轻震——好几座丹炉同时嗡鸣，像是在呼应什么。
空中香气凝聚，竟化作一道雾影，盘旋上升，最后凝成一只鹤的形状，在大殿上空绕了一圈才散。
全场死寂。
执事脸色变了又变，手指抖了一下，差点把托盘摔了。他死死盯着我掌心那枚丹，声音发颤：“这……这是极品补气丹？还是自发引动丹引天应的……那种？”
没人回答他。
我直接把丹放在石台上，转身就往山门里走。
“等等！”执事喊住我，“你还没登记身份！不能进核心堂！”
我停下，回头。
“我不管你是哪个门派出来的，也不管你背的是剑还是锄头。”他喘了口气，“刚才那一手……我不懂。但这丹，远超三品标准，甚至接近四品门槛。你说你是来寻丹道线索的，那就给你三天时间——特批入核心堂，可用低阶丹房。”
我点头，迈步。
身后议论声炸开。
“他吞废丹跟吃炒豆似的……”
“那丹香我都闻到了，气血顺了一圈！”
“核心堂多久没让外人进了？这才几天？”
雷猛跟上来，低声说：“他们怕了。”
我没吭声。
走进丹房那一刻，熔炉突然一烫。那片青铜残片在怀里震动得更厉害了，几乎贴着皮肤发烫。我摸了下丹田，残碑上的裂缝正微微扩张，青火跳得比之前猛。
不对劲。
这里的空气里有种东西，和残片共鸣。不是灵气浓度的问题，是一种……老味道。像是几十年前炸过的丹炉留下的余韵，混在墙缝里，被人忘了。
我走到最里面那间丹房，门牌写着“戊三”。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一张石桌，两排药架，角落里蹲着个青铜丹炉，炉盖上有道裂痕。
我伸手碰了下炉身。
冷的。
可就在指尖离开的瞬间，熔炉猛地一震。青火倒卷，把我刚存的源炁全抽了出去，顺着经脉冲向右手。我控制不住，五指一张，一道火线喷出，直接打在丹炉内壁。
轰！
炉子晃了一下，裂痕处冒出一缕黑烟，转眼又被青火烧净。一股热流从炉底涌上来，顺着地面爬到我脚边。与此同时，玉简里的残片“啪”地裂开一点新口子，露出半个符文。
我认得这个符。
师父拳经第一页，第三行，右下角的小标记。每次翻到这页，他都会停一下，用手指摩挲这个符号。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盯着丹炉，慢慢蹲下。炉脚底下压着一块活动砖，边缘有刮痕。我伸手抠出来，下面是个暗格。
里面躺着半张纸。
泛黄，脆得快碎，上面画着一副人体经络图，但标注的位置全错。只有心口那一块，用朱砂圈了出来，旁边写了个字——
“炉”。
我捏着纸的手僵住了。
这张图，我在秘境阵图里见过类似的结构。当时以为是误导，现在看，根本是残缺版的《九锻通神诀》导引图。而这个“炉”字，指向的不是丹田，是某种外置容器。
就像……残碑熔炉。
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把纸塞回暗格，砖头原样放好。起身时，看见门口站着个穿月白丹师袍的女人，腰间挂满玉瓶，发间插着一根焦黑的药茎。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那台破丹炉。
“这炉子，三十年前炸过一次。”她说，“死了三个丹师。从那以后没人敢用。”
我没答。
她走近两步，忽然皱眉：“你身上……有股味儿。”
“什么味？”
“像……烧焦的逆脉丹。”
我心头一跳。
她盯着我，语气变了：“你是不是……炼过九转逆脉丹？而且是在没有丹方的情况下？”
我沉默。
她嘴角动了下，像是笑，又不像：“荒山来的野修士，背把破剑，会炼丹，还能吞废渣成极品……陈无戈，对吧？”
我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她没回答，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停下：“西偏院二楼，第三间。晚上子时，别迟到。”
门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手慢慢握紧。
雷猛在外面等我，见我出来就问：“怎么样？”
“有人知道我名字。”我说。
他一愣：“谁？”
“一个不该认识我的人。”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
太阳快落山了。丹房里的青铜炉安静下来，可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发热。残碑熔炉里的青火没熄，反而越烧越旺，像是闻到了什么老对手的味道。
我摸了下腰间酒囊。
灵液还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