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市，高三六班的教室里，晚自习的下课铃还有二十分钟才会响起。
秦荣和文凝并肩坐着，百无聊赖地盯着黑板上方的时钟，秒针缓慢的跳动像在拉扯着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周围的同学不知何时起，压低了声音讨论起班长王浩。
提到他的死，教室里的气氛忽明忽暗。
有人红着眼圈，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袖口。
有人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怼，大概还记恨着当初王浩抢走班长位置时的意气风发。
更多人则是沉沉的难过，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胸口。
“听说王浩是为了护着咱们才没的。”后排传来细碎的议论：“就是那个月圆夜，他在教室里护着个女生，拿起凳子就砸倒了一个黑衣人，还徒手掐死了另一个……”
“可后来天台不是乱了吗？他被黑袍人打中了，就那么倒下去，再也没起来。”
“那天学校一共走了七个……”
话语像冰冷的水珠，滴在每个人心上。
这两天留在学校的学生，心里都揣着块石头，总怕那些阴森的黑衣人再闯进来，把命也抢走。
好在学校连日来的安抚起了些作用，大家脸上的恐慌才淡了些，只是那份沉甸甸的压抑，始终悬在教室上空。
就在这时，班主任推门走了进来。
她刚站定，目光就落在了文凝手上。
她正小口啃着半个没吃完的蟹黄包，嘴角还沾着点金黄的碎屑。
班主任的眼神顿了顿，心里明镜似的：秦荣那小子下午请假，哪是什么家里有事，分明是跑去给文凝买这口吃食了。
但她没提这事，只是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掩不住的严肃，还有一丝未散的悲伤：“今天来，是要重新投票选班长。”
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缓缓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秦荣身上。
秦荣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紧张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班主任这眼神……是想干什么？
秦荣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袋边缘。
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跟着班主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细碎的针，扎得他后颈发紧。
“秦荣。”班主任忽然开口，声音穿过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清晰地落在他耳中：“上学期你的综合评分全班第二，王浩在时总说你做事稳当。这次投票，你……”
话没说完，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是赵磊，他一直觉得王浩的班长位置该是自己的，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嘴角撇出嘲讽的弧度：“他？上次运动会连接力棒都能掉，还稳当？”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在秦荣和赵磊之间来回打转。
秦荣捏着笔的手紧了紧，他确实在接力赛上掉过棒，那天文凝发着烧来加油，他分神看了眼观众席，棒就从手里滑了出去。
文凝突然放下蟹黄包，声音不大却很清楚：“那天秦荣是因为看我快晕倒了才分神的，后来他追着棒跑了半圈，比别人多跑了二十米，最后咱们班还是拿了第三。”
她的声音带着点没消下去的奶气，却把赵磊的嘲讽堵得结结实实。
赵磊“切”了一声，别过头去，却没再反驳。
班主任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投票公平公正，大家把想选的名字写在纸上。”
她顿了顿，目光又落回秦荣身上，添了句：“王浩之前跟我说过，他觉得秦荣身上有种……能扛事的劲儿。”
秦荣猛地抬头，看向班主任。
王浩跟他不算熟，顶多是收作业时多说两句话，他从没想过对方会在老师面前提自己。
记忆突然跳回月圆夜那天，混乱中他好像看见王浩把一个女生往安全通道推，自己转身迎向黑袍人时，手里攥着的正是秦荣掉在地上的运动手环。
那是文凝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荣”字。
“秦荣能扛事？”
“秦荣，我们两个比一比谁厉害。听说你在天台杀了几个黑衣人，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我们来一场灵力对决如何？”
秦荣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
他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赵磊正站起身，校服领口敞开着，脖颈处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那是灵气在体内躁动的征兆。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谁都知道赵磊这两天不对劲，他前天能徒手捏碎黑板擦，昨天又在走廊里把拖把杆掰成了两段，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比月圆夜那天的黑袍人还要让人窒息。
“灵力对决？”文凝皱起眉，下意识往秦荣身边靠了靠：“赵磊你疯了？现在是在教室……”
“闭嘴！”赵磊猛地踹了脚桌子，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这里没你的事！”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秦荣脸上，带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王浩能杀黑衣人，我为什么不能？秦荣，你要是不敢接，这班长位置就趁早让出来！”
秦荣慢慢站起身，口袋里的引灵玉突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脊椎往上涌。
他能感觉到赵磊体内的灵气驳杂而狂暴，像匹脱缰的野马，显然是没经过引导的本能觉醒，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到自己。
秦荣沉默着，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
赵磊体内那股乱窜的灵气像团裹着冰碴的野火，他太清楚这种状态的危险。
守石人说过，未经驯服的灵力撞上暴戾心气，就像往滚油里倒水，炸开的只会是自己。
他没接话，只是缓缓坐回椅子，后背轻轻抵住椅背，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月光浸得发白的操场。
有些事没必要争，尤其对方还陷在戾气里看不清轻重。
这沉默在赵磊眼里成了赤裸裸的轻视。
他胸腔里的怒火“轰”地烧了起来，攥紧的拳头迸出细碎的白霜，带着股狠劲就朝秦荣的后背踹过去。
可脚刚抬到半空，一股尖锐的刺痛突然从丹田炸开，像有无数根冰针在顺着血管扎。
赵磊闷哼一声，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
刚才还在指尖跳跃的白光，此刻竟在反噬他自己的经脉，手腕上被秦荣碰过的地方红得发烫，像块烙铁焐在那里。
他僵在原地，又惊又怒地瞪着秦荣的背影，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明明是自己要动手，怎么反倒像被对方狠狠揍了一拳？
秦荣其实早就感觉到了。
在赵磊抬腿的瞬间，他口袋里的引灵玉轻轻震颤了一下，那股暖流顺着地面漫过去寸许，刚好撞上赵磊脚底泄出的戾气。
不是反击，更像一种本能的防御，却歪打正着撞破了赵磊那套乱来的灵力路数。
他没回头，只是从笔袋里抽出一张草稿纸，慢悠悠地抚平。
纸上印着淡淡的蟹黄印，是文凝刚才不小心蹭上的，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暖黄的边，倒让他想起守石人说的“阳刚之气能克戾气”。
或许，有些对抗根本不用拳拳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