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荣正对着镜子漱口。
冷水扑在脸上，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大半。
厨房飘来面包烤焦的糊味，是昨晚剩下的吐司，他摸出果酱往焦黑的边缘抹了厚厚一层，甜腻的草莓味压过了焦味，倒也吃得下去。
楼下传来文凝的单车铃，叮铃铃响得清脆。
秦荣抓起书包冲下去时，女孩正踮着脚调车座，校服领口别着的新校徽在阳光下闪了闪：“今天路顺，不用绕远。”
她拍拍后座，车筐里躺着两盒温牛奶，是给林晓晓带的。
单车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带起细碎的水花。
路过巷口的早点摊时，张婶正掀开蒸笼，白雾裹着肉香涌出来，秦荣忽然想起母亲蒸的蟹黄包，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车把。
校门卫室的王大爷在扫落叶，见他们过来，笑着挥挥手：“小秦今天气色不错啊。”
教学楼的广播在放晨曲，调子还是那首老旧的《卡农》，穿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里走，有人背着画板，有人抱着篮球，走廊里飘着值日生擦黑板的粉笔灰味。
文凝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向公告栏。
昨天还贴着“停课通知”的地方，现在换了张粉色的运动会海报，用歪歪扭扭的艺术字写着“青春无畏”。
宣传栏下，林晓晓正踮脚往橱窗里塞稿件，把稿纸边角的褶皱都熨平了。
“看来是真的没事了。”文凝松了口气。
文凝道：“秦荣，你的燎原刀去哪里了？”
秦荣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往腰间摸去。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愣了愣，随即挠着后脑勺笑出声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窘迫。
转身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个东西，在文凝眼前晃了晃。
女孩瞬间睁圆了眼睛，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分明是把缩小版的燎原刀，巴掌长短，刀身凝着淡淡的红光，却比记忆里那柄悬在秦荣腰间、长近三尺的长刀秀气了太多。
她记得那刀鞘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偶尔会透出跃动的光，沉甸甸的，秦荣带在身上时总说“能压得住戾气”。
“这……这是燎原刀？”文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刀背，冰凉的触感传来，确实是熟悉的灵力波动，可这尺寸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秦荣把小刀往掌心一托，红光微闪，刀刃竟“噌”地长了半寸，再一晃，又缩回原来的模样：“昨儿个琢磨着，总把那么大一把刀别在腰上，进教室怕是要吓着同学。”
他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眼底带着点小得意：“没想到试着往回收了收灵力，它还真能变。”
文凝看着那把在他掌心忽大忽小的刀，突然“噗嗤”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样倒是方便，塞在背包里也不占地方。”她凑近了些，看着刀身映出的两人影子：“就是……总觉得像把精致的玩具刀。”
秦荣扬了扬眉，手腕轻转，小刀在指间转出个利落的弧光，红光骤然亮了亮，竟在地上投出道半尺长的刀影：“别小看它，威力可没减。”
他把刀重新塞回背包，拉链合上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走廊里的风卷着粉笔灰掠过来，文凝正低头给林晓晓发消息，耳边突然撞进秦荣的声音，带着点被风吹散的微哑：“你笑起来的时候，比引灵玉暖多了。”
女孩的指尖顿在屏幕上，抬头时撞进他眼底的光里。
晨光正顺着走廊的窗户淌进来，刚好落在秦荣的眉骨上，把他平时里那点桀骜都柔化了，只剩下藏不住的认真。
“啊？”文凝的耳朵尖倏地发烫，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书包带蹭过墙壁，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看见秦荣的喉结滚了滚，像是也在紧张，却又没移开视线。
“上次在黑风谷，你说王浩的灵力藏在阳光里。”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角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你的灵力，是不是藏在笑纹里？每次你笑的时候，我丹田的灵气都跳得厉害。”
文凝猛地攥紧了手机，屏幕亮着林晓晓催他们去操场的消息，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
是上次端榕给的清灵散味道，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让她想起云青观那棵抽新芽的老银杏。
“你……你胡说什么呢。”她别过脸，却听见秦荣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点释然，像是藏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
“是真的。”他往前凑了半步，走廊的阴影落在两人之间，又被阳光一点点啃噬掉：“之前总觉得引灵玉够暖了，能想起爸妈的温度。可刚才看你笑，突然觉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风偷走：“要是以后每天都能看见，说不定比神仙的起死回生术还管用。”
文凝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燎原刀的红光惊到的蝶，在胸腔里扑腾个不停。
她看见秦荣的耳朵也红了，正想说点什么，却见他猛地转身，大步往楼梯口走，背影都透着点落荒而逃的仓促。
“喂！”她忍不住叫住他。
秦荣回过头，晨光恰好漫过他的肩膀，把那句没说完的话烘得发烫：“放学等我，我请你吃张婶家的蟹黄包，跟我妈做的……有点像。”
这次没等文凝回应，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了楼梯，背包上挂着的钥匙扣叮当作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一串雀跃的回音。
女孩站在原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低头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回复：“马上到，带了个人形暖炉。”
她喃喃的道：“真是的，忽然说土味情话干什么？”
文凝攥着手机往操场走，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
林晓晓正蹲在跑道边整理花束，见她过来，眼尖地瞥见她泛红的耳根，突然凑过来挤眉弄眼：“刚才在走廊跟秦荣说什么呢？脸都快赶上校门口的糖葫芦了。”
“胡说什么。”文凝拍开她的手，却没忍住往教学楼的方向瞥了眼。
秦荣的身影早没了踪迹，只有广播里的《卡农》还在慢悠悠地转着调子，像在哼着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情话。
“我可都看见了。”林晓晓拿起一支白菊插进花束，声音压得像做贼：“他冲你笑的时候，眼睛亮得跟墨尾的蓝光似的。你们俩啊，再这么藏着掖着，墨尾都该急着当月老了。”
文凝刚想反驳，口袋里的八卦镜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摸出来一看，镜面的绿光里映出操场角落的香樟树。
秦荣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捏着片刚抽芽的叶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朵红得比刚才更厉害。
“你看你看。”林晓晓戳了戳她的胳膊：“魂都跟着你跑了。”
文凝的心跳又乱了半拍，赶紧把镜子塞回口袋，却听见林晓晓突然“咦”了一声：“说起来，秦荣昨天突破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旁边守着？叶道长说突破时最忌分心，他能那么顺利，说不定真是沾了你的灵气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圈涟漪。
文凝想起黑风谷里，秦荣为了护她被尸王的戾气灼伤，那时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
想起他把缩小的燎原刀塞进背包时，眼底藏不住的小得意；想起刚才走廊里，他说“每天都能看见就够了”时，声音里的认真……那些碎片串在一起，竟比八卦镜的绿光还要亮。
“别瞎猜了，布置场地吧。”她弯腰去捡散落的丝带，却被林晓晓拽住手腕。
女孩指着跑道尽头，秦荣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脚步有点慢，像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喏，送水的来了。”林晓晓促狭地眨眨眼，推着文凝往前挪了两步，自己则拎着花束溜到了宣传栏后，还不忘回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秦荣走到她面前，把其中一瓶水递过来，瓶身带着刚从小卖部冰柜里拿出来的凉意：“刚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耳根的红意顺着脖颈往下漫了点：“操场风大，你早上穿得少，别着凉。”
文凝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她低头拧开瓶盖，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那点发烫的悸动：“蟹黄包……”她小声说：“张婶家下午四点就收摊，放学得快点走。”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呢？我们还要上晚自习，怎么可能四点之前就走？我自有办法，我四点之前给你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