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紧闭,将外界的喧嚣与流光彻底隔绝。车库昏暗的光线透过车窗,在厉战野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即将喷发的冰冷火山。
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每一秒都漫长得好似酷刑。
他问出的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缓慢地刮过黎烬的神经。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黎烬蜷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里,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浑身湿透的幼兽。昂贵的鱼尾裙摆上那几点猩红的酒渍,如同耻辱的烙印。她依旧能感受到宴会上那些目光带来的灼痛,更能感受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压迫感。
说什么?
道歉?解释?乞求原谅?
在“烬”的身份被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公之于众后,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可笑。她在他眼中,恐怕已经从一个有趣的、需要驯服的猎物,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带着欺骗与危险色彩的谎言。
她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溢满惊惶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冰冷的雨水洗过,逐渐沉淀下一种破罐破摔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厉总还想听我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听我如何编造另一个谎言来圆之前的谎?还是听我讲述那些……您可能并不想听的、关于地下拳场的‘光辉’往事?”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向窗外冰冷的车库墙壁:“如您所见,也如他们所愿。我不是什么名门淑女,我只是个为了活下去,能在泥地里打滚、能在地下拳场挥拳头的‘烬’。协议婚姻的对象是这样一个女人,让厉总蒙羞了。”
她试图用冷静和疏离筑起最后一道防线,将真正的脆弱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
厉战野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得惊人。他忽然倾身过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黎烬。
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迫使她转过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蒙羞?”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嘴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黎烬,你觉得我现在在乎的是这个?”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皮肤,那触感冰凉,却仿佛带着电流,让她浑身一颤。
“我在乎的是,”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审判,“你从一开始,就带着满身的刺和谎言来到我身边。我在乎的是,直到刚才,直到被那些蝼蚁当众撕开伪装,你依然选择对我紧闭双唇!”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真正的、被欺瞒的怒意,这远比单纯的嫌弃更让黎烬心惊。
“看着我!”他命令道,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告诉我,除了‘烬’,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躲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过去,能让你宁愿选择我身边这座牢笼,也不敢泄露分毫?!”
他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砸得黎烬毫无招架之力。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探究,但更深处,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灼热。
她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被他捏住下巴,连逃避都做不到。
“告诉你……然后呢?”她声音破碎,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厉总是会大发慈悲放过我,还是会觉得我更有‘价值’,把我锁得更紧?”
厉战野眸色一沉,另一只手猛地撑在她耳侧的车窗上,将她彻底困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
“放过你?”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危险的意味,“黎烬,从你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放过’这个选项了。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声音喑哑,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觉得,我还会放手吗?”
黎烬猛地睁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汹涌的占有欲。那不是对一件物品的占有,而是对一头难以驯服的猛兽的、充满了挑战欲和征服欲的掠夺!
“你是我的。”他宣告,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的过去,你的秘密,你的锋利爪子,你的一切,都只能归我所有。你惹下的麻烦,自然由我来解决。”
“至于锁得更紧?”他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线条,“当然。从今天起,你没有我的允许,连这辆车都不准下。”
他的话如同最坚硬的枷锁,一层层套上来。黎烬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却又在那绝望的最深处,可耻地生出一丝扭曲的安全感——至少,他没有把她推开,没有把她交给外界那些虎视眈眈的恶意的目光。
他选择了一种更霸道、更偏执的方式,将她纳入了他的羽翼之下,尽管这羽翼如同钢铁牢笼。
就在这时,厉战野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峰。
他并没有放开黎烬,就着这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接起了电话,按了免提。
“说。”
“厉总,”林峰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冷静而迅速,“那两个人招了,是林浩宇指使的。他们只知道要当众揭穿太太……揭穿黎小姐过去打黑拳的事,其他一概不知。处理好了。”
“嗯。”厉战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着黎烬,“林家那边,给他们找点事做。城东那个项目,我不想再看到林氏的名字。另外,查一下‘蛇哥’和m洲的地下网络。”
“明白。”
电话挂断。
车内的空间再次陷入寂静。厉战野刚才的电话,没有丝毫避讳她的意思,甚至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在清理麻烦,他在为她出头,但同时,他也在深入地、不容抗拒地挖掘她的一切。
黎烬的心跳如擂鼓,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
厉战野终于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但迫人的视线并未移开。他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冷峻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失控的男人只是幻觉。
“开车。”他沉声吩咐司机。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都市夜晚的车流。
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流转。一人冰冷强势,一人苍白脆弱,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良久,黎烬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被欺骗,被卷入麻烦,却选择用这种方式将她禁锢在身边?
厉战野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
就在黎烬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却又无比强势的复杂情绪:
“因为我发现……”
“比起一个完美无瑕的花瓶,一头能挠伤人、藏着无数秘密的豹子,更让我感兴趣。”
“驯服你,比得到任何合作案,都更有挑战性,也……”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也更能让他那颗冰冷死寂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动。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车内的空气,却因此而变得更加粘稠和暧昧不清。
困兽犹斗,而猎人,已布下天罗地网。
这场博弈,谁才是最终的猎物,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