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热气裹着菜香飘满屋子,糖醋鱼的甜香、葱烧海参的鲜醇、酱肘子的油润混在一起,比寻常家宴丰盛了不止一个档次。李怀德正忙着给众人添酒,笑着解释:“这是我特意从轧钢厂后厨请的王师傅,他做了三十年菜,是厂里公认的大师傅,今天特意请他来给大伙露一手,可不是平时食堂的家常味。”
众人尝了口糖醋鱼,外皮酥脆,内里鲜嫩,酸甜汁裹得均匀,连不爱吃鱼的孩子都忍不住多夹了两口。张巧巧笑着说:“怀德有心了,这手艺比外头饭馆还好,晋翼你多吃点,平时在营里怕是难得吃到这么精细的菜。”
周晋翼点头应着,夹了块海参放进嘴里,鲜而不腥,确实是功夫菜。他能看出,张家为了这顿饭下了十足的诚意,李怀德也在老丈人面前格外尽心,连后厨大师傅都能请来——要知道,这年代能让厂里专属大师傅上门做菜,可不是普通关系能办到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震山忽然放下筷子,手里握着酒杯,眼神扫过满桌的家人,语气比刚才郑重了不少:“今天趁家里人都在,我得跟你们说说我和晋翼的缘分,你们只知道他是我带大的,却不知道这里面的生死情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也停下了打闹,凑在大人身边听着。张震山喝了口酒,目光落在周晋翼身上,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是 1944年,鬼子最疯狂的时候,晋翼的父母是地下交通员,负责掩护我手下的兵转移。有一次任务暴露,鬼子围了村子,晋翼爸妈为了让同志们突围,把鬼子引到了山里,最后……没回来。”
说到这儿,张震山的声音顿了顿,王阿姨悄悄擦了擦眼角。周晋翼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些事他记了一辈子,却很少跟人提起。
“那时候晋翼才十二岁,躲在柴房里,亲眼看着爸妈被鬼子带走。”张震山继续说,“我突围后回去找他,孩子抱着爸妈的衣服,哭得快没了气。我把他抱起来,跟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叔,我带你活下去’。后来我把他带进部队,教他读书,教他打枪,他也争气,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能扛。”
“可你们不知道,晋翼救了我三次命。”张震山的声音提高了些,眼里满是感激,“第一次是解放初期剿匪,我被土匪偷袭,是晋翼背着我跑了十里地,自己腿上中了枪都没吭声;第二次是抗美援朝前,我在演习中被哑弹炸伤,是晋翼徒手扒开碎石把我救出来;最后一次,也是最险的一次,在朝鲜,我被炮弹炸伤了腿,敌人的地毯式轰炸就在头顶,是晋翼开着辆吉普车,冒着枪林弹雨把我送到后方医院,路上车胎都被打穿了两个,他硬是凭着技术把车开了过去。”
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张战身为军人,最懂战场的凶险,他看着周晋翼,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能在地毯式轰炸下救人,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过人的胆识和技术。张开来、李怀德等人也没想到,周晋翼和张震山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生死羁绊,之前只当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此刻才明白这份情谊的重量。
周晋翼放下酒杯,轻轻摇了摇头:“张叔,您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您,我早就没了活路。”他看着张家人,缓缓开口,“淮海战役那年,我高烧到四十度,得了急病,当时缺医少药,是您骑着马跑了三个镇子,找地下交通员弄来盘尼西林,连夜给我注射,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那时候您说‘晋翼,你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这话我记到现在。”
“我们俩啊,就是互相救命的情分。”张震山笑了,拍了拍周晋翼的肩膀,“所以我常跟你们说,晋翼不是外人,是我半个儿子,往后你们得把他当自家人看,有难处互相帮衬。”
王阿姨擦着眼泪,拉着周晋翼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往后有我们在,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张巧巧、张翠翠也红了眼眶,之前只觉得周晋翼优秀,此刻才知道他背后经历了这么多,对他更多了几分心疼。
李怀德端起酒杯,对着周晋翼说:“晋翼,以前我只知道你是个好营长,今天才知道你跟岳父有这么深的情分,往后厂里有任何事,你尽管找我,我绝不含糊!”张战也跟着举杯:“晋翼,往后部队上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咱们都是军人,都是自家人!”
周晋翼看着满桌真诚的笑脸,心里暖暖的。他举起酒杯,跟众人碰在一起:“谢谢张叔,谢谢各位哥哥姐姐、姐夫嫂子,有你们在,我心里踏实。”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饭桌上,映着满桌的菜肴和众人的笑脸。为什么战友情谊能这么深?或许此刻就能找到答案——不是一句简单的“并肩作战”,而是在生死关头的互相托付,是你救我一命、我护你一生的双向救赎,是跨越岁月、始终不变的真心相待。
这顿饭,吃的不仅是丰盛的菜肴,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周晋翼知道,从今天起,他在四九城,又多了一个真正的“家”,一个能在他需要时伸出援手、在他疲惫时给予温暖的家。而这份情谊,也将成为他往后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