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琦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见孟琦面色平和,唇角还隐约带着笑意,大家便知道孟琦抽的签应是不错的,于是姑娘们便打趣起了孟琦。
韩丽娘嗓门最大,当下就笑嘻嘻地道:“哟,看我们阿琦这红光满面的模样,该是得了好签吧?”
接着她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却足以让这几个姑娘都听清:“只是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喝上阿琦你的喜酒啊?”
孟琦也不羞,只啐了她一口:“你自个儿就是开酒馆的,怎地那酒还没喝够?”
说着她转而将矛头转向了其他人:“我还小呢!你若是想喝,倒是她们几个的喜酒该是比我能更早让你喝到嘴里。”
其余几个姑娘一愣,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岳明珍更是率先就扑了上来:“好呀你个孟琦,竟打趣起你姐姐我了!”
孟琦却反应极快,“呲溜”一下躲在了孟琛的身后——她这正是仗着孟琛是男子,其他姑娘不好靠近。
她得意洋洋地冲那几个姑娘笑了起来,倒也不忘那小道童的嘱托,对岳明珍道:“珍珍姐姐,下一个就到你咯!”
岳明珍一噎,却也不好叫那小道童久等,只得气哼哼地进了殿内。
小道童一抬眼,就见岳明珍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倒将小道童冻得一哆嗦。
他缩了缩脖子,岳明珍见吓到了这小道童,忙收敛了面上的怒色,露出一个浅笑来。
小道童这才回过神来,暗叹自己修心的功夫还是不到家,接着才对着方才记下的签号向岳明珍确认:“善信方才可是抽的‘十’号签?”
待岳明珍点头,这才低头认真的查看起卦象来。
很快,他找到了对应的卦象。可当他看清那卦名时,眉头却狠狠地皱了起来,小脸也绷得更紧了,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岳明珍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本就不太在意姻缘之事,此刻见小道童如此反应,便自然以为是自己抽的签不太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隐隐生出一丝解脱之感——她如今心思都在与孟琦合伙的生意上,每日盘算着铺子的经营,只觉得充实无比,哪里还有闲情去想什么儿女情长?
若签文说姻缘难成,倒正合了她眼下心意,省得父母再旁敲侧击地催促。
只是……
莫名地,一丝愧疚便悄然爬上岳明珍心头。
父母终究是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的,自己姻缘难成,岂不是更让二老忧心?
她微微失神,思绪飘远,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将这些杂念压下。
此时她看着小道童那紧锁的眉头,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仿佛是自己这“坏签”难为了他。
于是,她对着小道童温和一笑,反过来安慰道:“小道长不必如此忧虑,姻缘天定,好与不好,都是命数。若是不好,那也没法子,不如顺其自然,坦然接受便是。”
小道童闻言,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为难,连连摇头:“善信误会了!此卦并非说您姻缘难成……它、它是凶中带吉之卦!”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指着书页解释道:“您看,这是《周易》第十卦,‘天泽履’卦。”
岳明珍听了“凶中带吉”四字,又见小道童神色认真,并非安慰之词,心中倒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毕竟这姻缘一事,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这凶中带吉又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笑眯眯地看向小道童:“哦?凶中带吉?此话怎讲?”
小道童见她追问,精神一振,努力回忆着师父的教导:“‘履’者,礼也,行也。此卦主循礼而行,小心谨慎,方能化险为夷。卦象是天在上,泽在下,象征以柔顺之态应对刚强,步步为营……”
他讲到这里,目光扫向六三爻的爻辞,小脸又垮了下来,眉头再次紧锁。
那爻辞写着:“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
意思是:瞎了一只眼却自以为能看清,瘸了腿却自以为能走路,踩到了老虎尾巴,被老虎咬伤,凶险。
这爻辞……怎么看都是凶啊!
可卦象整体又是凶中带吉……这该如何解释?尤其是对应到姻缘上?
小道童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小脸皱成了苦瓜。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岳明珍,见她气质温婉沉静,实在不像会“踩老虎尾巴”的人啊?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用老办法。
于是他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磨得光滑的小木骰子,递给岳明珍:“善信莫怪……这爻辞……小道学艺不精,不敢妄断。劳烦善信摇一下这骰子,看看天意如何?”
岳明珍看着那骰子也觉得有趣,便含笑接过:“好。”
她也不多言,将骰子握在手心,随意晃了晃,然后轻轻掷在桌面上。
木骰子在桌面上骨碌碌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朝上的一面,赫然是三个圆点。
“三?”
小道童看到那个“三”,小脸瞬间白了。
这不正好对应六三爻、那最凶险的一爻吗!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都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这该怎么解?难道说这位善信最近会遭遇凶险?可这凶险又从何而来?他完全懵了。
就在小道童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慢悠悠、带着点睡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姑娘啊,你最近可得小心着点儿了。”
“这卦约摸着……怕是有人害你呢。”
两人一惊,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位原本在廊下鼾声如雷的白胡子老道,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他背着手,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道袍依旧皱巴巴的,但那双眼睛却没了之前的浑浊,此刻正半眯着,带着点洞察世事的精光,落在岳明珍身上。
岳明珍心中惊疑不定,下意识地问:“道长此话何意?何人害我?”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唐突,心道这道长再是厉害,怕是也无法精准到如此地步。
谁知那老道却悠悠然将目光扫过案几上摊开的书页,捋了捋白胡子,慢条斯理地说:“天泽履啊……女子得此卦,爻辞又见凶险,多半是犯了桃花煞,所以这背后害你的人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岳明珍一眼:“大概是个男子。”
岳明珍更加疑惑了——男子?她平日深居简出,除了铺子里的生意往来,极少与男子接触,谁会害她?
她眉头微蹙,那老道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不过嘛,姑娘你面相温厚,是个有福之人。此劫虽凶险,但只要你小心应对,必能逢凶化吉。”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过了这一关,你的姻缘……倒是大好之兆。”
岳明珍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个明白。那老道却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只道:“姑娘请回吧。劳烦叫下一位善信进来。”
说完,他不再看岳明珍,转而踱步到小道童身边。
小道童呆呆地看着师父,老道却突然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发出“嘣”的一声脆响,数落道:“叫你平日不用功!连个‘履’卦都解不明白!”
小道童捂着脑门,小脸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却不敢反驳。
岳明珍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茫然,她张了张嘴,终究没再问什么。
于是她对着老道和小道童微微颔首,便带着满腹的困惑恍恍惚惚地转身,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