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小伙的宴会里混进去了一个夫人倒不怎么值得人稀奇,毕竟历来这些宴会里头,大多都是要有几个长辈镇镇场子,不然若是没人管制,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发生点什么就不好说了。
今日虽有主人家卢家的夫人在场,但卢家夫人于氏的身份却不够高,纵使近两年生意兴隆,也终究是商户门庭,如今卢于青在院试得了个好名次,这才叫人高看一眼,因此只于氏一人却是镇不住这些年轻人的。
只是今日来的这温夫人却是叫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心里有些打怵。
原因无他,这温夫人的父亲是朝中正二品的征远大将军,还承有魏国公的爵位,堪称如今大舜朝武勋第一人!
放眼整个恒安府望去,就没有家世比之更显赫的人了。
这样显赫的家世本就让人心生敬畏,更何况这温夫人还是个不善交际的,成为知府夫人的这么些年来基本不怎么与其他官宦女眷打交道,众人不知她的习性,自然心中更为惴惴。
更别说今日来的公子小姐们的父母多是文官,虽与张知府有同僚之谊,但面对这位将门虎女、国公千金……
敬畏之余,实不知该如何攀谈交往才得体。
文官对武将,本就隐隐存着些看轻的隔阂。更兼早闻温夫人行事颇有武将之风的豪爽与不拘小节,因此虽面上恭敬,心中却仍存着两分不以为意。
如今亲眼见她撇下众人,迈开大步、风风火火直奔自己儿子而去,那传言便瞬间坐实了。
而这份格格不入的做派,正是温夫人平日懒得涉足此类宴会的重要原因。
而她今日之所以坐镇这文会也是巧了,早些时候于氏与她机缘巧合之下相识,之后两人一见如故,温夫人也不是那等在意友人出身的女子,因此知晓好友的困境,她便当仁不让的前来助阵。
这会儿张占春和张占奎见着自己亲娘这强装出来的温婉颇觉惊悚,张占春稍稳些,暗暗叹了口气,温言道:“娘,这几位皆是孩儿的至交好友,您不必如此客套拘谨。”
张占奎却更直接,大咧咧地用与温夫人如出一辙的大嗓门嚷了出来:“是啊娘,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您就别硬端着啦!”
温夫人好悬没将鼻子气歪——这养的什么缺心眼儿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她!
于是气急的温夫人没忍住劈手给了自己大儿子肩膀一下,但巴掌落下去后,她自己也僵住了。
看着面前目光炯炯眼含笑意的几个晚辈,温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方才强装出来的温婉立刻散得一干二净,有些气闷又自嘲地挥挥手:“得,露馅儿了!憋得够呛吧?想笑就笑,甭忍着,可别憋出内伤来!”
孟琦几人作为晚辈,自然不好失仪,于是几个人忍笑忍的颇为辛苦,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这笑意按捺下去,接着一一上前见礼。
温夫人方才端着架子也觉得累人,此时被自己的儿子点破,终于松懈了下来,眼含笑意地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只觉得这几人都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
她笑眯眯开口,带着股豪爽劲儿:可算是见着了!老听我家这两个混小子念叨你们几个,今日一见,果然都是好孩子!瞧瞧孟小哥儿,一表人才!这通身的气度真是……真是玉一样的人!再看齐小哥儿……”
温氏的目光落在齐元修身上,从他手上拿的那镶金折扇看到腰间叮当的佩饰,最后定格在那身光华流转的绀青金纹袍子上,嗓门更高了:“哎哟!瞧瞧齐小哥儿这身打扮!这配色!鲜亮!贵气!精神头十足!这眼光,绝了!小伙子一看就顶顶有福气!”
她笑得无比开怀,那爽朗劲儿让周遭的空气都跟着热络了几分,又将目光落向了在场的两个姑娘,直接拉了孟琦的手,满脸赞赏:“小孟掌柜,啧!这小模样俊的哟!水灵!”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揶揄:“如今你可是这府城的名人呢,谁不知你家的饭菜香?”
又冲孟琦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你家那炸鸡和饮子绝了!我几日不吃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孟琦大方一笑:“那敢情儿好啊,被夫人您看得上是小店的荣幸,待回头出了新花样,我定头一个邀您品尝!”
温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这才将目光望向了岳明珍:“方才我就想说了,这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呐?怎生得如此好看?”
岳明珍被她如此直白的夸赞闹了个大红脸,温夫人一看眼睛更亮了,自来熟地拉过她的手,这一拉便又是感叹道:“这手也嫩,我这样的老树皮是比不了啰!”
张家兄弟俩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自家娘这热情似火的劲儿,他们怎么瞅着这么像那登徒子呢?
温氏的目光扫到自己那两个儿子,眉毛便是一皱,接着叹了口气:“我最喜欢你们这样伶俐可人的姑娘了,可惜啊,偏偏生了两个讨债的孽障!要是我有个女儿,肯定跟你们玩到一处去。”
孟琦机灵接话:“何须女儿,夫人自己本就与我们合得来,再说了,夫人生得年轻,若不是知晓您的身份,我只当是哪位姐姐呢!”
温夫人更高兴了:“你们不嫌我年纪大了无趣就好!”
说完又撇下嘴看了眼两个儿子,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你们几个小子自去玩吧,不要扰了我们的雅兴!”
接着又一手一个,拉过孟琦和岳明珍:“与他们几个小子一处实在无趣,这儿的点心不错,你们快尝尝。”
张家兄弟俩一窒,面上无奈之色尽显,于是几个少年对视了一眼,都露了个苦笑出来。
温夫人都撵人了,他们怎么还能硬留在此处,只好一道相携离开,看东边人声喧闹,便打算去东边找找乐子。
不远处的水榭里,有几个姑娘远远瞅着这边,见齐元修等人走后,便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
其中一个穿了湖蓝色菱花纹襦裙的姑娘当先一步站了起来,用询问似的目光看向周围人:“不如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另一个穿了烟粉裙衫的姑娘撇了撇嘴:“何必这么巴巴儿地凑上去?不过是……和两个商户之女罢了,一身的铜臭气儿。”
“慎言!”
穿了湖蓝襦裙的姑娘面色微沉,打断了那穿了烟粉色裙衫的姑娘的话,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这般想吗?”
其余几个姑娘没说话,于是湖蓝襦裙的姑娘也来了气,一扭身便自顾自地走了:“罢!你们不去那我自己去!”
其他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了一瞬,最终还是跟着走了,就连那烟粉裙衫的姑娘也跺了跺脚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