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药圃里就炸开了锅。
张强叉着腰站在“凝露草”田边，青布衫的袖子卷得老高，露出的胳膊上还留着被灵草割伤的红痕。他脚边的竹篮翻倒在地，里面的“凝露草”撒了一地，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摔成碎银似的光点。
“姓李的，你故意的吧？”张强的嗓门比药圃里的晨钟还响，唾沫星子溅在旁边的“静心草”上，“老夫明明看着你往‘凝露草’里掺了‘断肠藤’！这要是被三长老发现，咱们都得去扫三个月丹房！”
李子刚蹲下身要捡草，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他指尖的星辉之力轻轻拂过散落的药草，淡金色的光纹在叶片上流转，像只温柔的手抚过每片叶子——哪有什么“断肠藤”，张强嘴里的“毒草”，分明是株刚冒头的“银丝草”，只是根茎颜色深了些，看着像有毒，其实是极好的止血药。
“张师兄眼神不太好啊。”李子捡起那株“银丝草”，指尖捏着根茎晃了晃，“这是‘银丝草’，你看它的根须有七道银丝，捣成泥能治刀伤，上次你在后山被灵猴抓伤，三长老给你敷的药膏里就有这味药。”
张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嚷嚷：“胡说！‘银丝草’的叶子是圆的，这玩意儿是尖的，分明是‘断肠藤’的幼苗！我二叔就是药农，从小教我认药，还能认错？”他说着就去抢李子手里的草，动作太急，差点踩烂旁边的“月心草”。
“住手！”李月抱着满月从篱笆外跑进来，发间的弯月簪跑得歪到了一边，“满月说这就是‘银丝草’，它的根须在月光下会发光，你昨天傍晚要是来看看，就不会认错了！”
满月立刻从李月怀里跳出来，用爪子扒拉着那株“银丝草”。小狐狸的鼻尖凑过去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出的气浪里带着淡淡的银光，果然有七道细如发丝的银线从草根里冒出来，在晨光里闪闪烁烁，像极了李月发间的银饰。
“这……这不可能！”张强后退半步，脚绊到竹篮的提手，摔了个屁股墩，“‘断肠藤’也会发光！我二叔说它的根须带绿光，能毒死人！”
李子刚想解释，丹田内的黄老突然嗤笑：“蠢货！‘断肠藤’的根须是螺旋状的，闻着带股铁锈味，这‘银丝草’是直根，带着点蜜香，用舌尖舔一下还有点甜，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红老立刻接话：“对！让他尝尝！毒不死也能让他疼三天，省得整天咋咋呼呼的！想当年老夫辨毒草，都是直接放嘴里嚼，苦的是黄连，麻的是乌头，甜的才是好东西！”
“你想毒死他吗？”黄老气得用草木之气抽红老的经脉，李子突然感觉舌尖泛起股清凉，像是含了片薄荷叶，“‘银丝草’的根须确实甜，但沾了晨露会发涩，得用温水洗过才能尝，你这老东西净出馊主意！”
两人正吵着，药圃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长老拄着拐杖走过来，杖头的玉蟾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药锄的药童，显然是被争吵声引来的。
“吵什么？”三长老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拧成了疙瘩，“老夫的‘凝露草’刚要采收，你们就给老夫掀了？是不是想让外门弟子都喝不上‘清心汤’？”
张强像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跑到三长老面前：“三长老您可来了！李子他故意往药圃里掺‘断肠藤’，想毁了您的药草！我拦着他，他还说我认错了！”
三长老没说话，蹲下身拿起那株引发争执的草。老头的手指枯瘦却灵活，捏着根茎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对着李子笑了：“子小子，你说这是什么草？”
“回长老，是‘银丝草’，”李子上前一步，指着草根处的银线，“只是长在了‘凝露草’旁边，吸收了太多水汽，叶片才变尖了，其实药性没改，反而因为沾了‘凝露草’的灵气，止血效果更好了。”
“哦？”三长老挑眉，“那你说说，它和‘断肠藤’怎么分？”
李子刚要开口，丹田内的黄老已经开始指点：“看叶脉！‘银丝草’的叶脉是平行的，‘断肠藤’的是网状的！闻气味！‘银丝草’带蜜香，‘断肠藤’带土腥！还有……”
“看根须，闻气味，摸叶片，”李子把黄老的话融会贯通，说得条理分明，“最重要的是看它生长的地方，‘断肠藤’喜阴，多生在腐木旁，‘银丝草’喜湿，常长在‘凝露草’这类水汽重的植物旁边，就像……就像满月总爱跟着月牙，习性相近才会凑在一起。”
李月立刻点头：“对对！就像我和哥，总被分到一起做任务！”
三长老听得抚须大笑，把手里的草递给张强：“你自己看看，这根须上的银丝，还有叶片背面的细毛，哪点像‘断肠藤’？上次让你跟着药童认药，你倒好，跑去后山抓兔子，现在知道错了？”
张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捏着那株草半天说不出话。旁边的药童们偷偷发笑，有个胆子大的还喊：“强哥，你二叔没教你‘看生长环境辨药’吗？这可是入门功夫！”
正闹着，一个穿蓝布长衫的外门弟子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破陶罐，罐口用布盖着，还在往外渗黑汁。这弟子是外门管事的亲传弟子，名叫刘平，平时仗着师父的势，没少欺负其他弟子。
“三长老，您快看看！”刘平把陶罐往石桌上一放，布一掀开，一股腥甜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罐子里泡着株黑紫色的草，叶片边缘卷曲，像被火烧过，“我在后山发现的，看着像‘幽冥草’，据说能炼制‘聚魂丹’，要是真的，献给宗门能换不少贡献点呢！”
药童们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真的是‘幽冥草’吗？听说这草只长在阴气重的地方，十年才开一次花！”“刘师兄运气真好，这要是献给长老，肯定能升内门！”
刘平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尤其是在李子面前特意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我师父常说我有寻宝的天赋。不像某些人，只会在药圃里捡捡杂草，还敢质疑别人认药的本事。”
这话明显是说给李子听的。张强立刻附和：“刘师兄说得对！有些人就是运气好，被长老看上了，真论本事，连‘断肠藤’和‘银丝草’都分不清！”
李月气得攥紧了拳头，刚要反驳，被李子拉住了。他走到陶罐前，那股腥甜的气味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没熟透的杏子，闻着诱人，实则涩口。他指尖的星辉之力轻轻拂过罐口，突然感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不是“幽冥草”该有的阴寒，而是带着点潮湿的土腥，像雨后的泥潭。
“这不是‘幽冥草’。”李子的声音平静却笃定，“‘幽冥草’的气味是纯阴的，闻着会让人发冷，这草的气味里带了丝土腥，更像……更像‘腐心草’，只是被人用墨汁泡过，才显得黑紫，冒充‘幽冥草’。”
“胡说八道！”刘平跳起来，指着李子的鼻子骂，“你见过‘幽冥草’吗？就在这胡说八道！这是我在黑风洞深处采的，那里阴气森森，除了‘幽冥草’还能有什么？我看你是嫉妒我找到宝贝！”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李子没动怒，从药圃边摘了片“清心草”的叶子，扔进陶罐里。原本该被阴气腐蚀的“清心草”，竟在黑汁里冒起了泡，叶片边缘还泛出点绿意——若是真的“幽冥草”，“清心草”早就枯萎了。
“这……这不可能！”刘平的脸瞬间白了，他抓过陶罐就要倒，被三长老喝住了。
“住手！”三长老捏起那片“清心草”，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腐心草’泡了墨汁，冒充‘幽冥草’想骗贡献点！‘腐心草’有毒，误食会让人昏迷，你这是想害谁？”
刘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长老饶命！是……是我师父让我这么干的！他说三长老您最近在找‘幽冥草’炼药，让我找个相似的草骗过去，说是……说是就算被发现了，您也不会跟外门弟子计较……”
药圃里的弟子们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外门管事竟敢骗到三长老头上。三长老气得拐杖都快捏断了，指着刘平骂：“混账东西！老夫看你师父是活腻了！来人，把他给老夫拖到执法堂，让王执事好好查查！”
等执法堂的人把刘平拖走，药圃里才算安静下来。三长老看着李子，眼神里满是欣赏：“子小子，你这识药的本事，比老夫的药童还厉害，有没有兴趣来丹房当学徒？老夫教你炼丹。”
李子还没回答，张强突然红着脸走过来，手里捧着那株“银丝草”：“李……李师兄，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冤枉你。这草……你能再给我讲讲吗？我想学好认药，不想再闹笑话了。”
李月立刻拍手：“太好了！哥你可以教他呀，就像教赵六那样，用糖当奖励！”
于是整个上午，药圃里都热闹非凡。李子教张强认药，从“凝露草”讲到“月心草”，李月和满月在一旁帮忙，时不时指出张强认错的地方；三长老则坐在石凳上，喝着李月泡的桂花茶，看着年轻人学认药，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红老在李子丹田内嚷嚷：“教他就得严格点！认错一种药就罚他劈柴，劈够了才能吃饭！”黄老则在一旁念叨：“要循序渐进，先从常见的草药认起，就像教小孩走路，得一步一步来。”两人吵得热闹，却没耽误李子传授经验，反而让他把各种认药的方法记得更牢了。
中午吃饭时，三长老特意让药童炖了锅“灵犀汤”，说是给李子和张强补补。汤里飘着“银丝草”的嫩芽，还有“月心草”的花瓣，喝着清甜，带着淡淡的药香。张强喝得鼻尖冒汗，放下碗就拉着李子去认药圃里的新苗，态度比早上恭敬了十倍。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李月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走，手里拿着三长老给的“百草谱”，时不时停下来指着路边的野草问李子：“哥，这是不是‘狗尾草’？它能做什么药呀？”
李子笑着解答，感觉丹田内的七老还在为上午的事争吵。红老得意地说：“要不是我让你用炼体火逼出药味，你能那么快分辨出‘腐心草’？”黄老立刻反驳：“明明是老夫教你的看生长环境，跟你那破火有什么关系……”
夕阳的金辉洒在药圃的篱笆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李子看着妹妹认真研究“百草谱”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药圃之争，让他学到的不仅是识药的本事，更是如何在争执中保持冷静，用实力证明自己，就像那些看似普通的草药，不张扬，却自有其价值，在关键时刻显露出真章。
路过那片“凝露草”田时，李子停下脚步。清晨被张强踩倒的几株草，已经被扶了起来，叶片上的露珠在夕阳里泛着金光，像无数只眼睛在眨。他知道，以后的修行路上，还会有更多的“药圃之争”，但只要他像今天这样，用心去学，用心去辨，就没有认不出的“药”，解不开的“结”。
“哥，快走呀，赵六说他烤了灵鸡，等着我们呢！”李月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银铃般的笑意。
李子笑着跟上，感觉掌心的星辉之力比以往更温润了。他知道，识药如识人，不仅要看出表面的模样，更要辨清内里的本质，就像他丹田内的七老，吵吵闹闹，却始终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在每一个需要他们的时刻，显露出最真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