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早上六点二十就醒了，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他没开灯，坐在床沿愣了几秒，脑子里还在回放昨晚站在领奖台上的画面。掌声、笑声、闪光灯，还有那句“未来的女朋友们该找谁”，说得挺爽，可一觉睡醒，总觉得哪不对劲。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三十多条未读消息，一半是群聊刷屏的恭喜，另一半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语音祝福，最长的一条有两分半，开头就是“陈同学你好，我是经管系大二的……”。
他删了语音，起身洗漱，心想今天得低调点，别一进教室就被围住。
结果刚推开教室门，整个人僵在门口。
他的座位上堆满了东西——粉色信封摞成小塔，外面裹着丝带；透明零食袋塞得鼓鼓囊囊，印着“为你加油”“请收下我的心意”；最顶上还摆着一束向日葵，花杆都快戳到天花板了。
周荣怀正趴在前排桌上啃包子，抬头看见他，笑出一口渣：“默哥，你这桌快成展览馆了。”
陈宇默走过去，伸手拨了拨那些信，哗啦一声掉下三封。他弯腰去捡，刚蹲下，后门帘子一掀，一个女生探头进来，手里拎着盒巧克力，见他正低头，脸一红，把盒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边跑边嘀咕：“加油啊陈同学……”
他直起腰，看着那盒新添的巧克力，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是人，是自动售货机，投币就能出甜食。”
周荣怀嚼着包子凑过来：“你要不挂个价目表？情书十块一封，零食五十包月，花束限购，回头还能搞个会员制。”
“滚。”陈宇默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桌面。他把信全塞进抽屉，零食装进书包侧袋，花束拎着准备扔楼下垃圾桶。可刚走到走廊，迎面三个女生并排走来，一看见他，齐刷刷停下，中间那个假装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
他反应快，侧身一闪，动作利落得像躲球拍的乒乓球。
旁边男生吹了声口哨：“默哥走位稳啊！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他抬手抹了把额头虚汗，“再这么下去，我得报个防身术选修课。”
话音未落，楼梯拐角又闪出一个人影，低着头急匆匆冲过来，手里抱着本厚书，眼看就要撞上。他本能地往右一偏，那人确实没撞着他——却正好撞上了从另一头走来的顾深。
两人错身刹那，顾深手里那杯刚买的奶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啪”地砸在地上，盖子崩开，褐色液体溅了一地，连带洒上了顾深的鞋面和裤脚。
时间仿佛停了一秒。
顾深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鞋尖，眉头拧成一团。他缓缓抬头，眼神冷得能结冰：“你能不能长眼睛？”
陈宇默张了张嘴，还没解释，旁边那“摔倒”的女生已经站直了，满脸通红地递上一张纸巾：“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同学你没事吧？”
她完全无视了顾深的存在，眼里只有陈宇默。
陈宇默往后退了半步，避开纸巾，也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看着地上那一摊奶茶，又看了看顾深阴沉的脸，忽然觉得有点荒唐。
四周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有人小声议论：“哎哟，撞到顾深了？”“活该，谁让他挡路。”“陈宇默现在走路都带风，碰谁谁倒霉。”
顾深没理会那些声音，只盯着地面，手指捏紧了空杯，指节微微泛白。他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冷冷扫了陈宇默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陈宇默没躲，反而轻声说了句：“你也想安静会儿吧？”
空气静了那么一下。
顾深的表情没变，可眼神松动了一瞬，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不愿提起的事。他没回答，转身就走，脚步干脆，连脏杯子都没捡。
陈宇默没追，也没喊。他低头看着那滩渐渐扩散的奶茶渍，嘴角忽然扬了扬，像是自嘲，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拎着那束向日葵，站在原地没动。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经过时偷偷看他，有人拍照发朋友圈，还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冠军就是不一样。”“听说已经有校外公司找他谈合作了。”“他昨天说要找女朋友，是不是真的？”
他听着这些话，一步一步往楼梯口走。
刚转角，迎面又来一群女生，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一看见他就加快脚步，其中一个直接横跨两步拦在前面：“陈同学，能签个名吗？就签在这本子上，我留着当纪念！”
他侧身想绕，对方跟着挡。他又退一步，另一人从侧面挤上来：“我也要！你是我们系的骄傲！”
他被逼得退到墙边，手里的花差点被挤掉。签名笔递到眼前，墨水味呛鼻。他刚接过，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人群这才稍稍散开。
他松了口气，把笔还回去，低声说了句“谢谢”，继续往前走。
可刚走出五米，身后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手里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默哥！拍个短视频呗？就一句‘关注我，带你吃遍校园美食’，火了咱俩分账！”
“不了。”他摇头。
“就十秒钟！你现在可是红人！红人就得营业！”
“我不是红人。”他说完，加快脚步，“我只是个做饭的。”
那人没追，站在原地说：“你不营业，热度可就没了啊！”
他没回头，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像是被人用棉花塞住了世界，偏偏四周的声音又格外清晰。
走到楼梯中间，他停下，靠在栏杆上喘了口气。楼下大厅人影晃动，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望着那一片流动的人潮，忽然有点恍惚。
以前他最烦没人注意他，比赛报名没人信他能赢，实训课老师总把他分到边角组，连打饭阿姨都记不住他的脸。
现在好了，人人都认识他，可他又开始想念那种没人搭理的日子。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又有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外卖平台发来的邀请函，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校园美食推荐官。
另一条是匿名消息：“你知道王均在背后怎么说你的吗？他说你那道菜根本没人敢吃，评委是被逼的。”
他看完，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往下走。
二楼转角处，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擦那滩奶茶渍。拖把来回推了几下，褐色痕迹淡了些，但地板上还留着一圈模糊的印子。
他路过时看了眼，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前方走廊尽头，顾深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站在窗边，手里换了杯新的奶茶，正低头拧盖子。察觉到陈宇默走来，他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隔着十米远，谁都没动。
风吹动窗边的绿植，叶子轻轻晃。
顾深忽然举起手中的奶茶，朝他晃了晃，动作不大，却像是某种回应。
陈宇默愣住。
下一秒，顾深把奶茶往旁边窗台一放，转身进了教师办公室区，背影依旧冷硬，可那杯留在窗台的奶茶，却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像是特意留下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杯奶茶，没动，也没上前。
远处传来预备铃声，走廊开始清空。
他抬起手，摸了摸后颈，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蹭到了一点奶茶渍，黏糊糊的，一直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