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旅程,在这看似平凡的村落里,悄然开始了。而这一次,她将背负着更多的伤痛与谜团,依靠着更加纯粹的意志,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却必须去往的远方。
林嫣然在西河村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身体的恢复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次试图用力,都会引来脏腑深处的隐痛和眩晕。阿草和她的祖母,村里人都唤她石阿婆,对她极尽照顾。一碗稀粥,一碟咸菜,便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食物。林嫣然默默地接受着这份恩情,将每一口食物都仔细吞咽下去,她知道,这是她活下去、找到答案的基础。
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硬板床上,看着屋顶的尘埃在光柱中舞蹈,听着窗外村落里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吠、孩童嬉闹。这种宁静,与砺石堡震耳欲聋的厮杀和爆炸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几乎让她产生一种不真实感。然而,手中那枚冰冷沉寂、布满裂痕的银色碎片,和脑海中同样布满裂纹、只是偶尔极其微弱地动弹一下的金色齿轮,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场惨烈的牺牲与逃亡,并非梦境。
她尝试过集中精神,去沟通脑海中的齿轮,或者向银色碎片传递意念,但都石沉大海。只有在她极度专注地观察石阿婆用草药捣汁给她敷伤口,或者试图理解阿草描述的村里人情往来时,那齿轮才会极其偶尔地、轻微震颤一下,传递出更加模糊的碎片信息:
“……观察……理解……”
“……秩序……源于微末……”
“……联结……生息……”
这些信息依旧晦涩,但林嫣然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方向。这个残破的系统,或者说是她自身与某种规则的联结,似乎在鼓励她融入、观察、理解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力量的重建,或许并不仅仅是能量的积累,更在于这种对“生息”和“微末秩序”的体悟?
几天后,林嫣然终于能勉强靠着墙壁坐起来,也能在阿草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屋外。
西河村坐落在一条浑浊河流的拐弯处,背靠着连绵的、植被稀疏的土黄色山峦。村子不大,看起来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屋多是土坯或碎石垒成,低矮而朴实。村民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眼神里除了劳作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田里的庄稼长得稀稀拉拉,远处的山峦光秃秃的,显示出土地的贫瘠。
“今年又旱,河里的水都快见底了,”阿草扶着她,指着那条浑浊的小河,小脸上带着愁容,“地里的苗都快渴死了,秋天还不知道能收上几粒粮食。”
林嫣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这里的贫困,与京城、甚至与砺石堡所在的边陲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注意到,村里的男人大多面带菜色,有些还带着伤残,显然是战争的遗留。
“村里……壮丁不多?”她轻声问。
阿草眼神一暗:“前两年征役,好多叔伯都没回来……去年韩……那边又来征过一次粮,把村里最后一点存粮都抢走了,还打伤了几个反抗的爷爷……”
林嫣然的心沉了下去。韩霆的势力,看来已经深入到了这种偏远的村落,敲骨吸髓般地榨取着民脂民膏。这里的村民,不仅在和贫瘠的自然抗争,更在承受着战乱和苛政的双重压迫。
这时,她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提着几乎空无一物的篮子,从山上失望地下来,嘴里嘟囔着“连能吃的野菜都快找不到了”。
“他们在找什么?”林嫣然问。
“找吃的呀,”阿草叹了口气,“粮食不够,只能靠野菜、野果充饥。可今年天旱,山上的东西也少了……”
林嫣然的目光投向那片荒芜的山峦。寻找食物……她对植物并不算精通,但在侯府时,为了讨好那位注重养生的祖母,也曾熟读《本草纲目》和一些杂记,对许多植物的性状、功效略有了解。后来在砺石堡,为了寻找沙棘,更是对耐旱植物多了一份留意。
她脑海中,那残破的齿轮似乎又轻轻动了一下。
“阿草,”她轻声说,“扶我到山脚下看看,好吗?我……或许认识一些能吃的,或者有用的植物。”
阿草将信将疑,但还是乖巧地扶着她,慢慢走向村后的山脚。
靠近了看,山上的植被更是可怜,大多是些低矮、带刺、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灌木和枯黄的杂草。村民们显然已经将容易辨识的、传统的野菜都搜刮殆尽了。
林嫣然忍着虚弱,仔细地辨认着。她指着一丛叶片肥厚、带着灰白色绒毛的矮生植物,对阿草说:“这个……叫马齿苋,焯水后可以凉拌,或者煮粥,能吃。”
又指着一株叶片细长、根茎粗壮的植物:“这个,像是土茯苓的变种?根茎富含淀粉,可以挖出来蒸熟充饥,只是味道可能苦涩,需要多浸泡。”
她还发现了几种耐旱的、果实或根部可能含有油脂或糖分的灌木,虽然产量低微,但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任何一点额外的食物来源都弥足珍贵。
阿草的眼睛越来越亮,她飞快地跑回村子,叫来了几个半信半疑的妇人和孩子。林嫣然便靠在一边的石头上,耐心地告诉他们如何辨认这些植物,哪些部分可以食用,如何处理才能去除涩味或毒性。
起初,村民们还带着观望的态度,但当几个胆大的孩子按照她说的方法,真的挖出了可以充饥的根茎,采回了可以下锅的野菜后,怀疑渐渐变成了惊喜和感激。
“林姑娘,你懂得真多!”
“这草俺们以前都当杂草,没想到还能吃!”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发现,但对于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村民来说,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林嫣然看着他们脸上久违的、带着希望的笑容,心中那因为砺石堡陷落和力量丧失而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
她并没有获得积分,也没有感受到能量恢复。脑海中的齿轮和手中的碎片依旧沉寂。但她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系统奖励的、更加温暖而坚实的东西,在她与这些淳朴村民之间,悄悄建立了起来。
那天晚上,石阿婆端来的粥里,多了几块林嫣然指点发现的、蒸熟的根茎,虽然粗糙涩口,却让林嫣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躺在硬板床上,握着那枚冰冷的碎片,望着窗外的星空。
力量,或许并非只有毁天灭地一种形式。
知识,也并非只能用于权谋算计。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点关于辨认野菜的“浅薄”知识,或许就能让几个人免于饥饿。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秩序”的建立?另一种“价值”的体现?
脑海中,那残破的金色齿轮,在星空般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碎片的信息,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种子萌发般的……“触动”。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林嫣然知道,她找到了在这片土地上,迈出的第一步。
活下去,不仅仅是呼吸。
而是扎根,是联结,是在废墟之上,寻找并播撒希望的种子。
她的旅程,真正开始了。以这种她从未预料过的、回归最原始生命需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