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而复生的前辈
齐玫面带笑容地和霍墨走出病房,只是在套房的门刚刚合上的下一秒,她故作轻松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低下头,用双掌紧紧地捂住脸。
霍墨急忙低头看她,“怎么了?”
齐玫摇头。
霍墨想拉开她的手看个究竟,却被她扭身躲过去。
齐玫捂住脸,低头快步往外冲。
霍墨追过来,怕她不看路一头撞死在某堵墙上,便跟个保镖似的,为她遮挡走廊上的行人。齐玫一路狂奔到走廊外的露台花园,感受到盛夏炙热的晨阳扑在脸上,才终于松开手,迎着晨光抬起湿润的脸。
霍墨看她这样,笨嘴拙舌地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因为我哥不让你问那张纸吗?你别伤心,我去给你拿过来。”
齐玫说:“你别去吵他们。”
她又问:“你没看出来吗?那张纸上画的内容。”
霍墨说:“我看到了,画的是一个人把自己缩在一个方框里。”
齐玫又问:“没有呢?你不会只看到了这些吧?你的注意力都在哪里?”
她顶着一张美丽、湿润,在晨光中耀眼非凡的脸,却像个严酷的教导主任,说出霍墨学生时代听过最歹毒的话。
“……”霍墨心想,大哥说这不是考试的含金量真的好大。
他没胆像霍砚一样直接回怼齐玫,便支吾着把脸转向远方。
远方没有考试,远方应该只有爱和自由。
齐玫也不是真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颤与怜悯,解释道:“你可能没注意看,那幅画里的小人,头是……断掉的。”
“头……断了?”病房里,一直等到齐玫和霍墨远去,霍砚许久许久,才敢问出这么一句。
“你……”饶是历经生死,霍砚也不愿意直面画中恐怖血腥的事曾发生在阮宝梨身上。
“啊……”病床升起一点,阮宝梨得以躺靠着,感受到周身血液熟悉的回流,脑袋也没那么肿胀昏沉了。“那只是一种艺术的表达方式。”她说,“一种象征。”
象征着必死无疑。
“……”霍砚说:“你语文一定学得很好。”
他说这话时带着极其复杂的意味,不是嘲讽,更像是在巨大的冲击下,试图用最日常的调侃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其实很无奈。
这些天里,他一次又一次的感到无奈。
病房的窗帘被拉开了,阮宝梨侧头看向明晃晃的阳光,微微眯起眼。
“不是语文好,是体验太深刻,不得不学会用一种方式‘说’出来。”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又看向霍砚,“当你的头……你的意识,和你以为的身体彻底分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那种断掉的感觉……”
“它就像一个熟透的果实,从枝头坠落,你以为的‘你’还挂在树上,但实际上,‘你’已经掉在了地上。”
这个比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朦胧诗意。
霍砚看着她苍白的脸,清楚地意识到她所承受的远非普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撕裂。
只有扎扎实实死亡后的人,才会产生的撕裂感。
他经历过。
他又低头看便签纸上的画,“这竖着的箱子是什么?”
阮宝梨答:“冰箱。”
霍砚问:“你那儿也有冰箱?”
阮宝梨说:“当然。”
现代冰箱的设计里,位于下层的一般是冷冻室。
她死后被关在冷冻室里?
霍砚想起他第一次在霍宅厨房里见到阮宝梨,她也是被刘楉麟关在步入式冰箱里,那时候,她同样用画里蜷缩的姿态,可怜地躺在地板上。
这会是她来到另一个世界,取代另一个恰好有相同经历的人的契机吗?
——必死无疑的死亡手法,死后还被藏尸。
为了能得到奖励,阮宝梨一直很努力,在她完成任务后,那种喜悦不可遮掩。
也就是说,她原本并不知道所谓的鼓励奖是这样的。
明明只是个等待领奖品的天真小孩,却以某种方式回到了最恐怖的状态里,理解了原先不知道的真相。
所以才产生了极大的精神创伤,在天堂和地狱的落差里,差点脑死亡。
霍砚最终把头从画里抬起来时,告诉阮宝梨,“我知道了。”
阮宝梨谨慎地问:“你都知道了什么?保险起见,我们对一下答案。”
霍砚说:“我先问你,你那儿还有什么?有冰箱,那有洗衣机、空调、电视机吗?有wifi和智能产品吗?”
阮宝梨说:“都有。”
霍砚颔首,“也就是说,那个地方和这儿很像。”
他微顿,改了措辞,“一模一样吗?”
“……”这个问题让阮宝梨如履薄冰,现实世界和小说里的现代化社会当然一模一样,可真实世界里,也不会存在一模一样的两条街道。
要说一模一样,是因为这个虚拟世界窃取了小说作者的意识后复刻出来的。
她的沉默在霍砚眼里等同于默认。
不是来自外太空或其他更离奇的世界,而是来自一个与他的世界很相似的时空。
可是普通的时空折叠并不能解释阮宝梨为何会拥有全知的视角,能勘透他们过去的命运。
霍砚不急于询问这些,他把便签纸装进口袋里,问:“如果拿到特等奖,能破局吗?”
阮宝梨脸色瞬间惨白,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无形的枷锁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一个已经死了那么久的人该如何破局?
“怎么破?”半晌,她艰难地问出来。
“不知道。”霍砚说:“我暂时不知道。”
“但不合常理的困局就会有不合常理的解法,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走近阮宝梨,高大,挺直,不说话时像一座沉默的山,说话时又像一棵参天的树,“你了解我的一切,那么你看看我,不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
阮宝梨没有什么血色的嘴,越张越大。
一个死而复生的前辈,正在教她寻找生门。
他突然问:“你的鼓励奖是不是和时间有关?”
回到现实世界5分钟。
阮宝梨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霍砚说:“如果奖励都跟时间有关,越高的奖项是否意味着越长的时间?”
阮宝梨再次点头,感觉自己刚刚死过5分钟的脑子有点跟不上霍砚的思路。
霍砚说:“我认为时间是可以回溯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阮宝梨。
阮宝梨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重生,让整个小说时间线倒退两个月。
如果阮宝梨也能倒退回自己被杀前,她就能改变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