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岳命魂碑巍然矗立,碑文上流淌的暗金纹路,赫然是莫离自身石脉的拓印!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共鸣与背叛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莫离的喉咙。他死死盯着那冰冷的碑文,独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全身的石脉之力不受控制地奔涌、咆哮,疯狂灌入手中的弑蛟刃!
嗡——!
弑蛟刃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剧烈震颤!刀身上那道幽蓝的符纹裂痕骤然扩大,如同张开了一张贪婪的巨口!整片碑林中,那三万命魂石碑所散发出的、积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滔天怨念与绝望气息,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化作无数道灰黑色的、粘稠的怨气洪流,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地涌向那道裂痕!
弑蛟刃如同一个无底深渊,贪婪地吞噬着这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怨念!
“不好!莫离!快松手!”云无月失声惊呼,她银发飞舞,试图阻止怨气的汇聚,但她的力量在整片碑林的怨念洪流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莫离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恨意蒙蔽了他的感知,他只想用这柄饱饮仇敌之血的刀,斩碎眼前这座以他血脉为根基的罪恶之碑!他怒吼着,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压榨出来,注入弑蛟刃!
“吼——!!!”
一声震彻整个倒悬空间的恐怖龙吟,猛地从弑蛟刃中爆发!
刀身瞬间炸开!并非碎裂,而是膨胀、扭曲、变形!
暗银色的金属如同活体般疯狂增殖、延展!无数怨念凝聚的灰黑鳞片层层覆盖!巨大的蛟首、狰狞的独角、寒光闪烁的利爪、覆盖着骨刺的修长身躯……一条通体由怨念金属构成、散发着滔天凶戾与毁灭气息的巨型黑蛟,在莫离手中诞生!它那完全由幽蓝符纹裂痕构成的双目,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莫离,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欲望——它要吞噬掉这个赋予它形态、却又即将被它反噬的“主人”!
莫离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巨大的反噬力量狠狠震飞!他手中的刀柄,此刻已化作黑蛟颈后的一片逆鳞,连接着蛟身,却也成了黑蛟锁定他的锚点!
黑蛟庞大的身躯盘踞在九岳命魂碑前,昂首发出无声的咆哮。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身上每一片灰黑色的金属鳞甲表面,都清晰无比地凸起四个猩红、狰狞、仿佛用无尽恨意刻下的古篆大字:
弑父证道!
每一个字都流淌着血光,散发出蛊惑人心、扭曲本源的疯狂意念!这意念如同实质的尖针,狠狠刺向倒飞中的莫离识海!
“杀了九岳!吞噬他!以子弑父!证汝无上魔道!”
“石脉为基,怨念为刃,斩断血脉枷锁,汝即为新神魔!”
“杀!杀!杀——!”
冰冷的、充满诱惑与疯狂的低语在莫离脑中疯狂回响,与那“弑父证道”的血字相互呼应,试图彻底点燃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魔道深渊!黑蛟巨口张开,无数由幽蓝符纹构成的尖锐獠牙,闪烁着毁灭的光芒,如同一个通往地狱的漩涡,狠狠噬向莫离的头颅!
“莫离——!”云无月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来,但距离太远!
鬼手七和玉夫人早已被这恐怖景象骇得连连后退,面无血色。
眼看莫离就要被自己亲手炼制的魔刃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纤细的身影,如同划破永恒黑暗的流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莫离身前,挡在了那噬咬而下的恐怖蛟口之前!
白发如雪,眉心一点黯淡却依旧刺眼的朱砂痣。是莫雨!
她的身影比之前在倒悬塔基上更加虚幻,近乎透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魔化的黑气在她周身缭绕,锁链的虚影若隐若现。然而,就在那布满幽蓝符纹的蛟牙即将触及她虚影的刹那,她那灰白麻木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莫雨”的灵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哥……哥……”
一声微不可闻、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呢喃,穿透了黑蛟的咆哮和怨念的低语。
紧接着,她那虚幻的双手,猛地抬起!没有动用任何怨气,没有任何术法光芒,只是纯粹以魂体的力量,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决绝,狠狠抓住了黑蛟噬咬下来的、最锋利的两颗主獠牙!
嗤——!
虚幻的手掌抓住实质怨念金属獠牙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如同烧灼灵魂的声响!莫雨的魂体剧烈震颤,瞬间变得更加透明!但她死死抓住,如同最坚固的枷锁!
“吼!”黑蛟发出愤怒的咆哮,恐怖的咬合力爆发,试图将这可恶的障碍连同后面的莫离一起碾碎!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断裂声响起!
那两颗由最精纯怨念和幽蓝符纹凝聚、足以咬碎金铁的主獠牙,竟被莫雨虚幻的双手,硬生生地掰断了!
断裂的獠牙脱离蛟口,在空中翻滚。断裂的牙髓处,并非金属或怨念的构造,而是渗出了一小团粘稠的、散发着微弱金红色光芒、带着浓郁血脉气息的液体!
那气息……莫离无比熟悉!那是九岳的气息!但更深处,却缠绕着一丝与他自身血脉同源的悸动!是九岳封印在蛟牙核心、作为驱动这“弑父之刃”最后杀招的——亲子之血!
“小雨!”莫离看着挡在身前、魂体因掰断蛟牙而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的妹妹虚影,目眦欲裂,心魂俱碎!
“就是现在!铁疙瘩!”玉夫人尖利的嗓音带着一丝急促。
“给老子滚过来!”铁匠的咆哮如同炸雷!他不知何时已冲到那断裂坠落的蛟牙旁边,布满烫疤的脸上满是疯狂。他那只瘸腿猛地抬起,狠狠踏在地面!
咔嚓!
包裹他右腿的那层厚重、布满锈迹的铁皮护甲,竟被他硬生生震裂、崩飞!露出下方……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截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布满了古老锻打痕迹和地脉符纹的——金属义肢!
那义肢的末端并非人足,而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炽热红光的锻锤头!
铁匠怒吼着,金属义肢带着万钧之力狠狠跺下!轰!地面龟裂,一股沛然的地脉火气被他强行引动,化作一道赤红的火柱,瞬间卷住了那两截断裂的蛟牙和其中渗出的亲子血!
同时,他仅存的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被震飞出去的莫离,另一只金属义肢凌空一抓,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将莫雨那即将溃散的残魂虚影强行摄来,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老子的炉子!开!”铁匠朝着玉夫人吼道。
玉夫人会意,眼中病态的狂热再现。她猛地将手中玉盒里剩下的所有尸蜡,连同盒子一起,狠狠砸向铁匠引动的地火火柱!
滋啦——!
尸蜡遇火即燃,爆发出惨绿色的妖异火焰,瞬间与地火赤红交融,形成一股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青红双色烈焰!烈焰将断裂的蛟牙、渗出的亲子血、以及失去了核心獠牙后变得有些萎靡混乱的黑蛟怨念金属之躯,全部包裹进去!
铁匠将莫离往地上一按,布满烫疤的左手快如幻影般探入自己腰间一个最破旧、颜色最黯淡的绣花荷包。再掏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小撮细软、蜷曲、带着淡淡初生婴儿气息的……胎发!
莫离的胎发!
“以血为引,以魂为薪,以骨为胚,以发为络……给老子重铸!”铁匠嘶吼着,如同远古的锻神,将那撮胎发猛地投入青红烈焰之中!同时,他那只金属义肢化成的巨大锻锤头,带着风雷之声,无视烈焰的灼烧,狠狠砸向烈焰中扭曲翻滚的怨念金属!
锵!锵!锵!
每一次锻打,都伴随着黑蛟无声的惨嚎和怨念的溃散!每一次锤落,青红烈焰就爆燃一次!莫离的胎发在烈焰中并未烧毁,反而化作无数细密、坚韧、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发丝脉络,如同活体的神经与血管,精准地缠绕、融入那被反复锻打的怨念金属之中!
烈焰渐渐内敛,锻打声停歇。
一柄全新的长刀悬浮在铁匠面前。
刀身比原先的弑蛟刃略短,却更加厚重凝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金色泽,仿佛沉淀了岁月的星辰砂。刀脊笔直厚重,一道如同活体血脉般的暗红纹路自刀镡处延伸至刀尖,内部隐隐有金芒流动。刀锋依旧锐利无匹,寒芒流转间,却少了几分先前的凶戾,多了几分沉重与悲怆。刀柄由原本的玄螭颈骨缠绕而成,但此刻骨纹深处,融入了莫离胎发所化的金丝脉络,握上去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血脉相连的温热。
然而,就在这暗金刀柄靠近护手的位置,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上,一行细小的、残缺不全的古老铭文,在重铸完成的光芒褪去后,缓缓浮现出来。那铭文并非新刻,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磨灭后残留的痕迹,笔画断裂模糊,充满了不甘与挣扎:
宁斩苍生不……弑……亲……
最后两个字,“弑亲”,几乎被磨平,只留下一点点难以辨认的刻痕。
铁匠看着那行残缺的铭文,布满烫疤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痛楚。他猛地一把握住刀柄,将重铸的刀掷向刚刚挣扎起身的莫离。
“拿着!这玩意儿……还认你!”
莫离下意识地接住长刀。刀入手沉甸甸的,血脉相连的感觉无比清晰。他低头,目光落在那行残缺的铭文上——“宁斩苍生不弑亲”。那字迹的风格,那深藏的挣扎……竟与幻境中青年九岳绝望嘶吼的剪影,隐隐重叠!
他握着刀,看着刀柄上那行残缺的铭文,又抬头望向那座以他石脉为基的九岳命魂碑,独眼中翻腾的恨意深处,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茫然与撕裂般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