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是…钥匙…”
“秦…桧…咳…血…是…假…”
“真…骨…在…”
破碎、嘶哑、如同泣血般的字眼,从怀中那具迅速冰冷下去的躯体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生命的最后余烬,狠狠砸在杨断云的耳膜上!男人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彻底熄灭,抓住他手臂的力道也瞬间消散,如同断线的木偶。
钥匙?假?真骨?!
信息如同惊雷炸响,却戛然而止,留下更深的迷雾和无边的紧迫!
“吼——!!!”
骨魔岳帅那破碎的、由暗金与惨白骸骨扭曲拼合的巨大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浓烈的血腥死气,已当头抓下!惨绿火焰在空洞的眼窝中疯狂跳动,映照着杨断云因悲愤而赤红的瞳孔!那五指箕张,如同地狱探出的勾魂铁爪,足以将他连同怀中的尸体一同捏碎!
时间仿佛凝固!
杨断云甚至能闻到骨爪上残留的泥土腥气和浓烈的血腥味!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撒手!”
白素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死亡的凝滞!她不知何时已将昏迷男人的尸体从杨断云怀中拖开,同时素手猛地一扬!
“咻!咻!咻!”
三道细微到极致的银光,并非射向骨魔那庞大的躯体——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杨断云身前的地面!
“咄!咄!咄!”
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呈品字形深深没入杨断云脚前三寸的冻土!针尾剧烈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就在骨爪即将触碰到杨断云头顶的瞬间——
“轰!”
三根银针的落点处,猛地腾起一片淡紫色的、带着奇异辛辣气息的烟雾!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膨胀,瞬间在杨断云身前形成一道并不厚实、却散发着强烈刺激气味的烟墙!
“嗤嗤嗤——!”
骨魔那势在必得的一爪,狠狠抓入那片淡紫烟雾之中!
如同烧红的铁块投入冰水!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响起!那由暗金和白骨构成的巨爪,在接触到烟雾的刹那,表面那层粘稠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暗红“筋络”竟如同活物般剧烈扭曲、萎缩!甚至发出“滋滋”的、如同油脂被灼烧的声响!骨爪下抓的速度被硬生生阻滞了一瞬!
“药王谷的毒?!”骨魔破碎的胸腔中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嘶吼,空洞眼窝中的绿焰猛地一缩!它对这能腐蚀邪力“筋络”的剧毒显然极为忌惮!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杨断云那被死亡胁迫到极致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没有思考!只有纯粹的战斗本能!他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一个贴地翻滚!动作迅猛得如同受惊的猎豹!沉重的“泣血”枪在地上拖出一道火星!
骨魔巨大的骨爪擦着他的后背重重拍落!
“轰!!!”
地面如同被重炮轰击!坚硬的青石板瞬间化为齑粉!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出现!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尘土,将刚刚翻滚出去的杨断云狠狠掀飞!
“噗!”杨断云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回廊柱基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后背火辣辣地痛,衣衫尽碎,皮肤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是被气浪中蕴含的阴煞之力和碎石所伤!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但他活下来了!
“走!”白素衣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虚弱!她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三针激发“紫魄蚀邪烟”显然消耗巨大,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她另一只手还拖着那具冰冷的义士尸体。
骨魔被剧毒所阻,暴怒更盛!它猛地甩动那只沾染了紫色烟雾的骨爪,试图甩掉那令它厌恶的毒素。残余的萨满祭师也再次围拢过来,骨杖顶端邪光闪烁!
“拦住他们!夺回祭品!”为首的萨满发出尖利的命令!数道惨绿色的诅咒光波、凝实的冰锥、如同活蛇般的邪力藤蔓,再次封死了两人所有退路!
前有骨魔受阻但凶威更炽,后有萨满邪术封堵!真正的十死无生!
杨断云强忍剧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握紧手中的“泣血”枪。枪身冰冷,仿佛在回应主人的不屈。白素衣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手中的“药王令”青光流转,似乎要做出最后的搏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人即将被邪术彻底淹没的瞬间——
“呜——呜——呜——!!!”
三声凄厉、短促、如同夜枭泣血的竹哨声,猛地从紫虚观西侧围墙之外、极其遥远的地方响起!那哨声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金铁摩擦的韵律!
这哨声入耳,正欲发动攻击的萨满祭师们动作齐齐一僵!面具孔洞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就连那暴怒的骨魔,空洞眼窝中的惨绿火焰也猛地跳动了一下,庞大的身躯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
“相府…最高警讯?!”
“金鳞卫…紧急召集令?!”
“怎么可能?!临安城…出事了?!”
萨满们发出混乱而惊骇的低语!这哨声,是秦桧府中直属、最为神秘强大的武力“金鳞卫”的紧急召集令!非相府遭遇灭顶之灾,绝不会动用!临安城…发生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相府方向的最高警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冰水,瞬间打乱了萨满们的心神和攻击节奏!那铺天盖地的邪术光芒,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凝滞和紊乱!
机会!
白素衣和杨断云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江湖!这稍纵即逝的变故,就是唯一的生路!
“走!”
两人几乎同时低吼出声!根本无需交流!白素衣猛地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几颗黑乎乎、龙眼大小的药丸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砰!”
药丸炸开!瞬间腾起数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如墨的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硫磺和辛辣气味,如同墨汁泼洒,瞬间将周围数丈范围彻底笼罩!伸手不见五指!连惨绿的鬼火和邪术的光芒都被吞噬!
“黑障丸!小心有毒!”萨满们惊怒的吼声从浓烟中传来!
借着这浓烟的掩护,白素衣一把将义士的尸体甩到杨断云背上!杨断云闷哼一声,强忍伤痛,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尸体!白素衣则抓住杨断云的手臂,体内残存的内力疯狂注入“药王令”!
嗡!
令牌上那株生命古树图腾骤然亮起温润的青光!一股精纯的生机瞬间包裹住两人!白素衣脚下步伐踏出玄奥的轨迹,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如同融入了夜风!她拉着杨断云,如同两道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魅影,朝着来时的方向——那片荒废的后园和暗渠入口,亡命飞掠!
“别让他们跑了!”
“追!”
浓烟中,萨满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骨魔那充满暴怒与不甘的咆哮震耳欲聋!惨绿色的邪光穿透黑雾,胡乱扫射!冰锥、骨矛撕裂空气,轰击在两人刚刚掠过的地面上,炸开一个个深坑!
白素衣的身法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决绝。杨断云背负着沉重的尸体,每一步踏出都牵动着背上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被生机重塑后的强韧体魄,死死跟上!感官提升到极限,在浓烟和混乱的邪术攻击中,精准地避开致命的轨迹!
“噗通!”
“噗通!”
两人几乎是翻滚着,冲进了后园角落那处被枯藤掩盖的暗渠入口!冰冷的污水和淤泥瞬间包裹全身!
“快!”白素衣急促道,反手将几颗药丸弹入渠内!药丸遇水即化,腾起一股刺鼻的气味,迅速中和了两人身上残留的气息。
杨断云背着尸体,手脚并用,在狭窄恶臭的暗渠中奋力向前爬行!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身后,邪术轰击在暗渠入口附近的声音如同闷雷!碎石簌簌落下!萨满们愤怒的咆哮和骨魔那撼动大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轰隆!”
一声巨响!暗渠入口上方的土层似乎被巨力轰塌!大量的泥土和碎石倾泻而下,瞬间将入口堵塞了大半!
烟尘弥漫中,白素衣和杨断云拼尽全力,终于在入口被彻底封死前,冲出了暗渠的另一端!重新回到了紫虚观外那条僻静的深巷!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空气虽然依旧寒冷,却少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煞邪气!
“走!”白素衣没有丝毫停顿,拉着杨断云,朝着与西边骚乱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巷陌之中。身后,紫虚观内骨魔那不甘的咆哮和萨满们气急败坏的搜索声,被厚重的围墙和风雪迅速阻隔、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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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相府深处,“地藏院”秘库。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更淡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着腐朽草木的奇异气味弥漫不去。秘库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黑色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冰棺内,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残留着几片零星的、带着暗金色泽的骨屑和断裂的“筋络”残渣。
秦桧站在冰棺前,裹着厚厚的紫貂大氅,脸色在秘库墙壁上幽蓝的长明灯火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青白。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白丝帕,帕子一角,那枚用金线绣成的“鬼车”图腾,在幽光下妖异无比。
一个全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中、只露出一双狭长阴鸷眼睛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单膝跪在秦桧身后,正是“血蝠”虞千夜。他脖颈上那碧绿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蔓延的势头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遏制住了,但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圣尊…失控了?”秦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冰冷,如同毒蛇滑过冰面。
“是…相爷。”虞千夜的声音沙哑扭曲,充满了后怕和怨毒,“紫虚观传讯…那药王谷的贱人和杨断云那废人潜入观内,以奇毒破坏圣尊休眠之所…更…更夺走了那携带‘残钥’的祭品!圣尊被彻底激怒,强行破关…虽重创贼人,但自身亦受损…萨满祭师正在全力安抚…”
“残钥…”秦桧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帕上的鬼车图腾,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那枚…岳云的指骨…”
他猛地转过身,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虞千夜:“你确定…昨夜风波亭外,那个带着岳飞骸骨逃走的贼人…身上只有岳飞遗骨?”
虞千夜面具下的身体微微一颤:“属下…属下确定!当时属下以血蝠镖击杀其同伙,亲眼见那贼人背负沉重油布包裹遁入风波亭密林!包裹形状…确似完整骸骨!之后属下追踪至风波亭,与杨断云遭遇…只见到岳云棺椁被挖开,里面空无一物,仅余甲片残骸和一枚‘鬼车令’…”
“空棺…甲片…鬼车令…”秦桧喃喃自语,眼神变幻莫测,“风波亭…埋甲之地…赤血竭…毁灭陷阱…岳云的遗骨…根本就没在那里!昨夜盗骨者…是两拨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难道…昨夜趁乱盗取岳飞遗骨的是一拨人,而另一拨人…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风波亭外岳云的空棺?!他们取走的,根本不是遗骨,而是…被提前藏在棺中的…那枚作为“残钥”的岳云指骨?!
“相爷…您的意思是…”虞千夜也想到了什么,眼中爆发出惊骇的光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桧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暴怒,“有人…比我们更早知道‘鬼车’仪式的关键!更知道‘真骨’与‘残钥’之分!”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帕角那枚鬼车图腾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变形!
“查!”秦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给我查清楚!昨夜风波亭,除了我们和盗取岳飞骸骨的人,还有谁出现过?!岳云的棺椁,是谁第一个打开的?!那枚‘鬼车令’,又是如何出现在埋甲浅坑的?!”
“还有!”他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虞千夜,“紫虚观那边…圣尊不容有失!萨满祭师若安抚不住…就用血祭!用生魂!务必稳住它!那枚‘残钥’…必须夺回!不惜一切代价!”
“是!相爷!”虞千夜肃然领命,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
秦桧不再看他,缓缓踱步到那空荡荡的玄冰棺前。幽蓝的灯火映照着他清癯而阴鸷的侧脸。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棺边缘残留的、那点暗金色的骨屑。
“钥匙…残钥…”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形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呵呵…有趣…”
他猛地握拳!将那点骨屑狠狠攥在手心!
“真骨…究竟在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