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管家引着田作荣穿过几重雕梁画栋的回廊,来到一处名为“清竹苑”的别院。院门虚掩,推门而入,只见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两侧栽种着几丛翠竹,随风轻摇,发出沙沙声响。院角一口古井,井台光滑如镜,显然经常使用。
“田先生,这是少主特意为您安排的住处。”管家躬身说道,语气恭敬却不失世家风范,“这清竹苑虽不似主院那般宏大,但最为清静,适合休养和……研究医术。”
田作荣微微点头。他看得出赵晟的用心——这处院落既不会太过招摇惹人注目,又足够舒适雅致,更难得的是那份远离主宅喧嚣的宁静。院中元炁流动也比外面更加充沛柔和,显然地下埋有汇聚天地灵气的简易阵法。
“有劳了。”田作荣淡然道谢,语气平和。
管家招来两名年轻仆役,吩咐道:“这是阿明和阿亮,专程伺候田先生起居。先生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他们。”两个少年连忙躬身行礼,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敬畏——能让少主亲自安排住处并如此礼遇的年轻人,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田作荣扫了一眼二人,轻轻点头,没有多言。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但深知这是世家大族的规矩,推辞反而显得矫情。
待管家告辞,田作荣步入小楼。一层是客厅与书房,布置典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架上甚至还摆放着几本基础的医药典籍;二层是卧室,窗外正对庭院竹林,视野极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宁静。
“确实是个好地方。”田作荣轻声道。他走到书案前,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一尘不染。
稍稍安顿后,田作荣信步走出清竹苑,打算熟悉一下周边环境。赵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蜿蜒,若非有路引标识,极易迷路。
当他经过一片药圃时,隐约听到两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听说就是那个年轻人,在路上救了欣小姐?”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张医师也听说了?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另一个较为尖细的声音接话,“当时情况混乱,谁知道他用了什么野路子?欣小姐福大命大,倒是让他捡了个现成便宜。”
田作荣脚步微顿,面色如常。
“李医师说的是。看他年纪,怕是才刚出师吧?能有什么真本事?少主也是,竟将他奉为上宾,还安排住进了清竹苑!那地方连您都没资格入住呢……”
“嘘,小声点!毕竟是家主的客人。”那张医师语气稍缓,但酸意依旧可闻,“不过话说回来,等他参加药师考核时,自然就见分晓了。顺安府的考核,可不是乡下小城能比的,没有真才实学,迟早露馅。”
田作荣微微摇头,不欲多听,转身欲从另一条路离开。却不想刚迈步,就与从拐角处走来的两人撞个正着。
那是两位身着青色药师袍的中年人,一人面庞清瘦,蓄着山羊胡,正是刚才声音尖细的李医师;另一人微胖,神色间带着几分倨傲,想必就是那张医师了。二人见到田作荣,明显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掩饰下去。
“这位想必就是田先生吧?”张医师率先开口,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在下张景仁,这位是李沐风,皆是赵府供奉医师。听闻田先生妙手回春,救下欣小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话语看似客气,但那“英雄出少年”几个字,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轻慢。
田作荣还礼,神色平静:“不敢当。侥幸而已,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李医师打量着他,笑道:“田先生谦虚了。却不知先生师承哪位名家?用的又是何派针法?我等也好学习借鉴一番。”
这话问得刁钻,看似请教,实为打探底细。
田作荣如何听不出其中意味,只淡淡道:“家学浅薄,不足挂齿。针法只是根据病情随机应变,谈不上门派。”
张、李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的轻视又多了几分——连师承都不敢报,看来果然是个野路子。
“原来如此。”张医师捋了捋胡须,“那田先生好生休息,府内若有什么医药上的琐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自有我等处理。”
这话已是暗含排挤之意,划清界限。
田作荣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微微颔首:“有劳二位。”
望着田作荣远去的身影,李沐风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看他能得意几天!”
张景仁眼神闪烁:“且看着吧……赵府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田作荣走在回清竹苑的路上,面色依旧平静。那些质疑和排挤,他并不意外,更不放在心上。医道一途,终究靠的是本事,而非口舌之争。
傍晚时分,赵晟亲自来到清竹苑,还带来了几套质地上乘的衣袍和一些修炼所需的基础药材。
“田先生住得可还习惯?若有任何不满意之处,但说无妨。”赵晟态度诚挚,与白天那两位医师截然不同。
“此处甚好,多谢赵兄费心。”田作荣请他入内用茶。
交谈间,赵晟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愁容,轻轻叹了口气。
“赵兄似乎有心事?”田作荣随口问道。
赵晟犹豫片刻,道:“不瞒田先生,今日见到欣儿逐渐好转,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只是想起府中另一位长辈,心中不免感慨。”
“哦?不知是哪位长辈?”
“是洪教头。”赵晟道,“他年轻时便追随家父,为赵家立下汗马功劳,一身修为早已达到武士巅峰,只差一步便能踏入武师之境。可惜……十年前在一次护送任务中为保护赵家货物,身受重伤,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经脉受损,内炁紊乱,修为不仅停滞不前,近年来甚至还有倒退的迹象。”
田作荣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府中医师,包括张、李二位,乃至姜老先生都看过,用了无数丹药,却始终无法解决根本问题。”赵晟叹息道,“洪教头为人刚强,这些年日渐消沉,却从不抱怨,只是常常一人独坐练武场,一坐就是一天……看着让人心疼。”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瞧我,跟先生说这些做什么。先生是客人,这些烦心事不该打扰您的。”
田作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内炁紊乱,经脉受损……确实棘手。”
赵晟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期待田作荣能说些什么,但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也不好再问。毕竟洪教头的伤病连姜老先生都束手无策,田先生虽然医术神奇,但毕竟年轻,或许也……
又闲谈片刻,赵晟便告辞离去。
送走赵晟,田作荣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
赵府虽大,却也如一个小江湖,有真诚的感激,也有暗中的嫉妒;有表面的繁华,也有不为人知的隐忧。
“洪教头……内炁紊乱……”他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着某种经络走向图。
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着他的思绪。
清竹苑的灯火,直到深夜方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