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寒风在木屋外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轻响。屋内,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人影投在原木墙壁上,明明灭灭。然而,此刻工作室内的空气,却比窗外的冰原还要寒冷凝固。
塞缪尔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滚落,防火墙日志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那双总是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神贯注的锐利。
“对方很专业,”塞缪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是普通的黑客。他们绕过了三层防护,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们近一个月建立的‘历史声场模型’和所有相关的音频分析数据。他们在找我们‘考古’出来的东西!”
李悦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平板边缘:“能追踪到来源吗?”
“不行,”塞缪尔摇头,语气挫败,“跳板太多,最后指向的都是虚拟服务器,像幽灵一样。但这种手法……不是商业间谍的风格,更像是有深厚背景的私人调查。”
张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凝重:“王立勇……他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警惕。我们只是进行声音实验,就立刻引来了他的窥探。”
陈艺迅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旁边设备指示灯一阵乱闪:“操!这老东西做贼心虚!他到底在怕什么?一段几十年前的破旋律能要了他的命?!”
“恐怕……不止是旋律。”林烨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层碎裂般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依旧站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被极光染成诡谲绿紫色的夜幕和墨黑峡湾。他的背影挺直,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入冰海的冷静。壁炉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暖意。
“塞缪尔,把刚才‘修复’的那段旋律,再放一遍。”林烨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塞缪尔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照做。
那段质朴、略带干涩,却充满了不复返的青春热情的吉他旋律,再次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流淌起来。与之前不同,此刻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每一个音符都敲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林烨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旋律的缝隙中搜寻着什么。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与宿主高度专注状态产生共鸣!【信息关联】模块超频运行,正在深度解析“修复音频”与“入侵事件”潜在链接……分析中……警告:检测到高频隐藏信息残留!)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警铃在脑海中炸响!林烨猛地睁开眼!
“停!”他厉声道。
音乐戛然而止。
“把这段音频,用你的频谱分析仪,拉到最精细的刻度,重点分析3Khz到8Khz之间的高频段!”林烨快步走到控制台前,语速快而清晰。
塞缪尔虽然不明所以,但被林烨的气势所慑,立刻操作起来。屏幕上,声波图谱被无限放大,原本平滑的曲线在高频区域露出了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规律性的锯齿状波动!
“这……这是什么?”塞缪尔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音乐本身的谐波!这是……人为嵌入的信息残留!像是……某种古老的模拟信号编码方式!”
“能解码吗?”林烨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我试试……需要匹配对应的解码算法……这太古老了……”塞缪尔双手飞舞,调用着各种数据库和算法库,屏幕上数据飞速滚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陈艺迅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屏幕。工作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鸣和塞缪尔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极光变幻着形状,如同窥探着屋内的秘密。
突然,屏幕上的乱码开始重组,逐渐凝聚成一行行清晰的中文文字!
“……立勇与厂办李主任合谋,以次等钢材冒领特批额度,账目存于……”
文字到这里变得模糊不清,似乎信号受到了干扰或记录不全。
“……卫国偶然发现,欲举报……立勇恐事泄,遂……(大段缺失)……调校机床线路,制造意外……(信号剧烈波动)……吾偷录此证,藏于……(彻底中断)……”
解码出的文字断断续续,如同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呓语,却蕴含着足以石破天惊的信息!
“次等钢材……冒领额度……制造意外……”李悦喃喃念出这几个词,浑身冰凉,“王立勇……他当年不只是想让林叔叔顶罪……他根本就是……故意制造了那场事故?!为了灭口?!”
“嗡”的一声,林烨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才能站稳。愤怒、震惊、以及为父亲感到的巨大冤屈,像岩浆一样在他体内奔涌!父亲沉默的一生,背负的不仅仅是意外带来的愧疚,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未遂带来的污名和整个青春的葬送!
陈艺迅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被张哲死死抱住。
“冷静!陈师傅!冷静点!”张哲的声音也在发抖,但他尚存一丝理智,“我们现在没有实物证据!只有这段来历不明的解码信息!动不了他!”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这老王八蛋逍遥法外?!”陈艺迅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李悦一直握在手里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是一个来自中国的陌生号码。
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来自国内的未知来电都显得格外可疑。
李悦看了一眼林烨,林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点了点头。
李悦按下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请问……是林烨先生的团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略显局促不安的男声。
“我是林烨的经纪人,您是哪位?”李悦谨慎地回答。
“我……我姓王,王卫国……是我弟弟。”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难以启齿的艰难,“我……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些……我弟弟当年的东西,还有一封信,信上说……让我联系你们……”
王卫国?!那个在事故中重伤去世的工友的哥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王大爷,您慢慢说,什么包裹?谁寄给您的?”李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也不知道是谁寄的……没有署名。”王大爷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恐惧,“里面有一些旧照片,我弟弟的工会证,还有……还有几页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一些……一些当年厂里的事情,提到了……王立勇……”
王立勇!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纸上写了什么?王大爷!”林烨忍不住凑近话筒,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
“我……我认得一些字,上面说……王立勇搞鬼,害了我弟弟,还想害林技术员(林建国)……还说……还有什么账本……藏在了……藏在了……”王大爷努力回忆着,声音断断续续。
“藏在了哪里?!”林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好像……好像是藏在了……他最喜欢的那首歌的谱子里……”王大爷不太确定地说,“信上说,只有真正懂那首歌、能弹出那个‘魂’的人,才能找到……”
最喜欢的那首歌的谱子?!
林烨猛地转头,看向控制台屏幕上,那段刚刚被解码出惊天秘密的、“修复”后的父亲演奏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旋律!
难道……王立勇穷尽几十年,甚至不惜跨国追踪他们这个声音实验项目,所要寻找的“那东西”——那份能定他罪的关键账本证据——就藏在这首看似普通的歌曲之中?!
秘密,并非藏在旋律本身,而是藏在……承载旋律的物理介质,或者,某种只有特定之人才能解读的“密码”里?
北极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啸,工作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炉火不甘的噼啪。
通往真相的道路,在绝境的边缘,陡然现出了一丝微光。而这缕光,竟然再次指向了音乐,指向了父亲那把沉默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