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妇与猫
刘三的死在黑岩城底层掀起了一丝微小的涟漪，但很快便被生活的洪流冲刷殆尽。官府的差役来看过，现场那巨大的岩石和惨不忍睹的尸体，让他们也直皱眉头。最终以“意外”或“仇杀”草草结案，没人会将其与一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小流浪儿联系起来。
林风在破庙里休息了两天。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头痛逐渐缓解，但那一晚巨石落下、鲜血蔓延的画面，却如同冰冷的烙印，留在了他的心底。它没有带来噩梦，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以及自身力量的局限。空间能力是底牌，但并非万能，过度依赖和精神力的限制，都是致命的弱点。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无论是自身的，还是借用的。
怀揣着从刘三那里得来的几个铜板，他再次走上了黑岩城的街道。这一次，他的心态已然不同。少了几分初来乍到的茫然，多了几分隐于暗处的审视与计算。他像一块吸水的海绵，更加贪婪地汲取着关于“升仙大会”的一切信息，同时，也在留意着任何可能获取资源或信息的机会。
这天下午，他正在南区一条相对干净的、居住着不少手艺人和小商户的街道边缘行走，寻找着可能遗漏的信息点。这里不像贫民窟那样污秽混乱，也不似中心区那般戒备森严，气氛相对平和。
突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墨玉……墨玉……你在哪儿啊？快回来……”
声音来自一个巷口。林风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花白梳理得却很整齐的老妇人，正扶着墙壁，焦急地向着巷内张望，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无助。她的年纪看起来很大，腰背有些佝偻，眼神似乎也不太好，努力地眯着眼寻找着什么。
周围有零星的住户探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似乎习以为常，或者不愿多管闲事。
林风本欲像往常一样无视，直接走开。生存已是艰难，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挥霍。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迈开的瞬间，老妇人似乎因为心急，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墙壁。她喘着气，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喃喃道：“墨玉……我的墨玉……没有你，婆婆可怎么熬啊……”
那瞬间的脆弱与依赖，像一根极细的针，微妙地刺中了林风内心深处某个被坚冰覆盖的角落。他想起了前世某些无法守护的遗憾，也想起了这具身体原主记忆中，对温暖那点模糊而遥远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他的特工思维在快速分析：一个独居的、看似清贫但举止得体、对一只猫如此依赖的老妇……或许，这并非完全的无用功。即使没有直接收获，了解这类人群的生活模式和周边环境，也是情报积累的一部分。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用尽量显得无害的声音问道：“婆婆，您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老妇人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但看到林风那双异常清澈平静（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眼睛，以及他并没有靠得太近的举止，戒备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是……是我家墨玉，一只黑猫，眼睛一黄一蓝，它……它跑不见了。”老妇人声音沙哑，带着恳求，“小娃子，你看见过吗？就这么大，全身乌黑，就四只爪子是白的，像穿着小袜子。”
她用手比划着，描述得很详细。
黑猫，异色瞳，四蹄踏雪。特征很明显。
林风摇了摇头：“没看见。它什么时候跑的？往哪个方向？”
“就……就刚才，我开门通风的功夫，它一下子就窜出去了。好像……好像是往那边去了……”老妇人指向巷子深处，那边连接着更复杂的居民区和一些废弃的院落。
林风点了点头。追踪，是他的老本行之一。在龙组，他曾经在热带雨林中仅凭微乎其微的痕迹追踪过最狡猾的毒枭。在这相对简单的城市环境里，追踪一只家猫，虽然大材小用，但并非难事。
“婆婆，您在这里等着，别乱走，我去帮您找找看。”林风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老妇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立刻冲进巷子，而是先站在巷口，仔细观察。
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和零星的石板。行人足迹杂乱，但动物的脚印相对清晰。他蹲下身，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过滤着无用的信息。
很快，他锁定了一串小巧的、梅花状的脚印。脚印很新，边缘清晰，没有沾染太多灰尘，符合刚跑过不久的特征。脚印的方向，确实是朝着老妇人指的方向，但并非一条直线，而是时而贴着墙根，时而窜上矮墙。
猫的习性，谨慎，喜欢高处和隐蔽处。
林风站起身，没有沿着脚印直线追踪，而是根据猫的习性和环境布局，预判它可能选择的路径。他沿着巷子缓步前行，目光锐利地扫过墙头、柴堆、窗沿、以及任何可以藏身的角落。
他调动起所有的感官。视觉捕捉任何黑色的移动物体或不自然的阴影；听觉过滤掉远处的嘈杂，专注于近处可能存在的细微窸窣声或喵叫；甚至嗅觉也在分辨空气中是否残留有猫特有的气味，或者它留下的标记信息。
走了约莫几十米，在一个堆满破旧木桶的角落，他发现了线索——几根挂在木桶边缘刺上的、纤细的黑色毛发。他小心地取下，确认与老妇人的描述吻合。
继续前行，脚印在一处矮墙下消失了。林风抬头，看到墙头上有几处轻微的抓痕和泥土翻新的痕迹。它上墙了。
他后退几步，助跑，蹬踏墙面，双手敏捷地抓住墙头，一个引体向上，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与他瘦小的身体形成反差。
墙头连接着几户人家的后院。他伏低身体，如同狸猫，目光沿着墙头搜索。很快，他在不远处另一户人家的屋顶瓦片上，看到了那个目标——一只通体乌黑、唯有四爪雪白、体型优雅的黑猫，正慵懒地趴在那里晒太阳，一双异色的瞳孔（一金黄，一湛蓝）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冷漠与警惕。
它似乎察觉到了林风的注视，耳朵微微动了动，但没有立刻逃跑，只是用那双奇异的眼睛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找到了。
林风没有贸然靠近。受过惊吓的猫很难捕捉，强行靠近只会让它再次逃窜。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计算着路线。然后，他轻轻滑下墙头，绕到那户人家的前面，从正门方向，慢慢地、毫无威胁地向屋顶靠近。
他一边走，一边从破布包里（实则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早上吃剩下的一小块舍不得吃的、带着些许油腥的肉干。这是他准备应急的口粮。
他来到那户人家的院门外，没有进去，而是就站在门外，将那块小肉干放在手心，摊开，然后用一种平和、稳定的频率，发出轻柔的“啧啧”声，模仿着呼唤猫咪的声音。
屋顶上的墨玉显然闻到了肉干的香味，它抬起头，异色瞳看了林风一会儿，似乎在进行风险评估。林风保持着静止，目光温和（他尽力模仿），没有任何攻击性。
或许是肉干的诱惑，或许是林风身上没有散发出恶意，墨玉犹豫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优雅地沿着屋脊走到院墙，然后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在离林风几步远的地方，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林风没有动，只是将手又往前伸了伸。
墨玉小心翼翼地靠近，嗅了嗅他手上的肉干，又看了看他，最终，美食的诱惑战胜了警惕，它低下头，快速地叼起肉干，三两口便吃了下去。
吃完后，它舔了舔嘴巴，似乎意犹未尽，对林风的戒心明显降低了不少，甚至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林风知道，时机到了。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墨玉光滑的背毛。墨玉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他顺势将它抱了起来。墨玉没有反抗，温顺地窝在他怀里。
抱着猫，林风沿着原路返回。当他抱着墨玉出现在巷口时，一直焦急等待的老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玉！我的墨玉！”老妇人激动得声音发颤，踉跄着迎了上来，从林风手中接过黑猫，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墨玉也亲昵地蹭着老妇人的脸颊，发出撒娇般的叫声。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妇人一遍遍抚摸着墨玉，好一会儿，才想起旁边的林风，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小娃子，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婆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它跑到前面那户的屋顶上了，没事就好。”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林风，看着他破烂的衣衫和瘦小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还是感激。“好孩子，好孩子……你等等，婆婆没什么好东西，你等等……”
她抱着猫，快步走回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小小的、用某种暗沉木头雕刻的、形状有些奇特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油纸包里是两块还带着温热的、掺了些许粗粮但看起来十分扎实的烙饼，香气扑鼻。
“孩子，这个你拿着，填填肚子。”老妇人将烙饼塞到林风手里，然后又拿起那个小木符，郑重地递给他，“这个……你也拿着。是婆婆家里以前留下来的，不值什么钱，但……或许能保佑你平平安安。藏在身上，别让人看见。”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看着林风的眼神，似乎不仅仅是感谢，还夹杂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仿佛透过他脏污的外表，看到了些什么。
林风接过烙饼，能感受到食物实实在在的温度和分量，这对他而言是雪中送炭。而那个小木符，入手微沉，木质细腻，雕刻的纹路古朴而怪异，不像是寻常的装饰品。他心中一动，但没有多问，只是再次点头：“谢谢婆婆。”
“快回去吧，天快黑了。”老妇人抱着猫，对他挥了挥手，眼神慈祥而带着一丝神秘。
林风没有停留，将烙饼和小木符小心地收好（烙饼放入空间保温保鲜，木符贴身藏匿），转身离开了巷口。
走在回破庙的路上，他心中并不平静。
两块烙饼，解决了接下来一两天的食物问题，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而那个神秘的小木符……老妇人最后的眼神和叮嘱“别让人看见”，都暗示着这东西可能不简单。
他回到破庙，点燃一小堆篝火，就着热水吃下一块烙饼，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满足感。然后，他取出了那个小木符，在跳动的火光下仔细端详。
木符不大，刚好可以握在掌心。材质非金非铁，暗沉无光，上面雕刻的纹路既像某种未知的文字，又像扭曲的星辰轨迹，中央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点。
他尝试着输入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这是他能想到的、与这类神秘物品沟通的最常见方式。
精神力触及木符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木符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中央的凹点仿佛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快得像是幻觉。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那十立方米的静止空间，似乎也与之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空间壁垒仿佛荡漾开一丝涟漪。
虽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木符也很快恢复了平凡无奇的样子，但林风可以肯定，这绝非凡物！
“神秘的感谢……”他摩挲着木符，眼神深邃。
一次看似偶然的善举，一次专业技能的运用，换来的是生存所需的食物，和一个可能与超凡力量相关的、未知的馈赠。
这让他更加确信，在这个世界，任何看似微小的线索和人际互动，都可能隐藏着机遇或危险。
他将小木符郑重地收入空间最深处，与那块碎灵放在一起。
火光映照着他沉思的脸。
黑岩城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深。而升仙大会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