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苏文墨与苏雨在廊下分开，他望着苏雨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眼底最后一丝暖意也渐渐消散，只剩冰冷的决绝。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屋内陈设依旧，书桌上还摆着当年爹教他练字的砚台，墙角堆着他处理过的政务卷宗，处处都是过往的痕迹。
他缓缓走到窗边，从床底暗格取出一柄尘封的短剑——那是他成年时爹送的，说男儿当有剑，更当有义。可他，终究负了爹的期许。
苏文墨握紧剑柄，指尖冰凉，剑身映出他憔悴悔恨的脸。他闭上眼，正要将短剑抵向心口，房门却“砰”地一声被撞开。
苏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笑意。
“二弟！你不能死！”苏雨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想不开！”
苏文墨浑身一僵，睁开眼，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声音沙哑：“你……”
“今天你说要逛街，我就知道不对劲！”苏雨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你跟我说对不起，跟我交代爹的卷宗，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事……你根本就是在跟我告别！”
“我一直粘着你，不是想打扰你，是我舍不得你啊！”他哽咽着，声音带着少年人纯粹的深情与无助，“二弟，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是为了我，你可不可以不自杀？”
苏文墨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想抬手擦去苏雨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小雨，对不起。”他用力掰开苏雨的手，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有些错，犯下了就无法弥补；有些债，唯有一死才能偿还。”
“偿还？你偿还了，我怎么办？”苏雨嘶吼着，眼泪掉得更凶，“娘死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什么是离别；爹死的时候，我以为还有你陪着我！现在你也要离开我，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最后那句“那我呢？”，苏雨几乎是撕心裂肺喊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无助，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字字泣血。
苏文墨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他别过脸，不敢看苏雨那双盛满痛苦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不起……小雨，哥对不起你。”
他猛地推开苏雨，转身将短剑再次抵向心口。
“不要！我不让你死！”苏雨死死抱住苏文墨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拼尽全力不肯松手。
苏文墨一心求死，猛地挣开他的束缚，转身时短剑扬起，锋利的刃口在昏暗中闪着寒光。可苏雨竟不管不顾，再次扑上来，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剑。
“噗嗤——”
一声轻响，短剑不慎刺入苏雨的左肩，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文墨瞪大了眼睛，看着插在弟弟肩头的短剑，脸上的决绝瞬间被惊恐取代。他颤抖着松开手，短剑哐当落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小雨！”苏文墨嘶吼着，一把将苏雨抱进怀里，声音里满是慌乱与无措，“你怎么样？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雨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伸手抚上苏文墨的脸颊，声音微弱却清晰：“二弟……别哭……”
“我带你去找沈清辞！我现在就带你去！”苏文墨再也顾不上什么悔恨与愧疚，抱着苏雨就往外冲，脚步踉跄，泪水混合着苏雨肩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一边跑，一边嘶吼着沈清辞的名字，声音里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沈清辞！求你！救救小雨！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怀里的苏雨气息越来越弱，却依旧固执地攥着他的衣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二弟……你看……这条命……我替你给了……”
“往后……你不能再想着死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哀求，带着浓浓的依赖，“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苏文墨抱着他，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答应你！小雨，我答应你！我不自杀了！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你一定要撑住！求你一定要撑住！”
沈清辞闻声赶来，看到满身是血的两人，脸色骤变，立刻招呼人准备药材与纱布。
苏文墨小心翼翼地将苏雨放在床上，双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看着沈清辞拔出短剑、包扎伤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别怕，伤口不深，没伤到要害。”沈清辞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安抚道，“只是流了些血，好好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直到沈清辞缠好最后一层纱布，点头确认无碍，苏文墨紧绷的身体才瞬间垮了下来，他扑到床边，紧紧握住苏雨的手，声音哽咽：“小雨，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事，我该怎么办……”
苏雨虚弱地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力量：“二弟……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不反悔！绝不反悔！”苏文墨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会好好活着，陪着你，守着爹的心愿，守着这县城……我们兄弟俩，再也不分开了。”
苏雨安心地闭上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昏了过去。
苏文墨坐在床边，一直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那一刻，他心中的悔恨与愧疚并未消散，却多了一份活下去的责任与勇气——为了这个用性命护住他的弟弟，他也要好好活着，弥补过往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