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带着祭坛那边未散的龙脉石暖意，却吹不散屋内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苏念刚被胤宸扶着躺下，就听见春红在门外跟小太监掰扯，声音里还带着没缓过来的颤音：“我说你这小公公，眼瞅着姑娘都快站不住了，还追着问东问西！没见四爷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再叨叨，小心他用寒力给你冻成冰人摆件！”
门帘 “哗啦” 衣声被撩开，胤宸端着药碗走进来，玄色衣摆扫过门槛，带起的风都比平时凉了三分。他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可指尖捏着碗沿的力道，却让指节泛了点青白 —— 这是他情绪紧着时才有的小动作，以前只有处理棘手政务时会这样，现在却成了常态。
苏念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一阵闷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胤宸立刻伸手扶她，掌心的凉意贴在她后背，倒是缓解了几分灼热的痛感，可那温度里没了之前的暖意，只剩冰碴子似的冷。
“别动。” 他的声音也比平时低了些，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一份早已拟好的奏折，“李监正说你得卧床静养，念力和血脉都耗得太狠。”
苏念靠在软枕上，看着他垂眸倒药的样子。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平时锐利的眼神此刻蒙着层雾，没了温度，连嘴角那点极淡的弧度都消失了。她想起祭祀时他为了挡黑雾，嘴角溢出血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你…… 还好吗？”
胤宸倒药的手顿了顿，把盛着药汁的白瓷勺递到她嘴边，语气没什么变化：“我没事。先喝药，这药里加了蛊王草，能补神魂。”
苏念张嘴接住，药汁刚碰到舌尖，就苦得她皱紧了眉，连眼眶都泛了红。春红端着蜜饯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赶紧凑过来递过一颗：“我的亲姑娘哎，这药苦得能掉眉毛吧？早知道我就跟蛊王多要两罐蜜饯了，省得你喝药跟受刑似的。”
她话刚说完，就对上胤宸看过来的眼神，吓得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偷偷给苏念使了个眼色，嘴型比了个 “冰雕”。苏念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李监正的声音：“苏姑娘，陛下让老奴来看看您的伤势。”
李监正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泛黄的小册子，见苏念靠在床头，先行了个礼：“姑娘气色比刚才好多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胤宸，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四爷，您的念力波动…… 老奴刚才在门外都能感知到，比上次压制黑雾时更冷了。”
胤宸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苏念心里一紧，抓着李监正的胳膊追问：“李公公，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的情绪恢复？总不能一直这样……”
李监正叹了口气，翻开手里的小册子，指着其中一页：“姑娘别急，老奴查了前朝的《念力纪要》，上面记载着一种‘共情草’，能温养被寒力侵蚀的情绪。只是这草……”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只长在西域的‘死亡沙漠’里，那地方不仅有流沙，还有‘沙暴执念’，是当年执念师和黑雾打仗时留下的，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出不来。”
“死亡沙漠？” 春红凑过来看册子上的图，吓得吐了吐舌头，“这地方看着就吓人，沙子里都裹着怨念，要是陷进去，岂不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苏念没理会春红的抱怨，眼睛盯着册子上的草样，指尖轻轻划过纸面。她想起刚才胤宸挡在她身前时，那冰刃般的眼神里，唯一的温度就是护着她的决心。现在他为了她，连同情心都丢了，要是再这样下去，真成了没感情的机器，她怎么能甘心？
“我知道了。” 苏念抬起头，看向胤宸，眼神很亮，“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去西域找共情草。不管那沙漠多危险，总能找到办法的。”
胤宸却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的凉意让苏念缩了缩脖子：“不用。我是天启的皇子，护着你是应该的，情绪有没有，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苏念一下子坐直了，胸口的疼都忘了，“你要是连喜怒哀乐都没了，就算赢了黑雾，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以后看着百姓受苦，你都不会心疼了吗？看着我…… 你也不会觉得暖了吗？”
她的声音有点急，眼眶也红了。胤宸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冷意似乎淡了那么一点点：“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冒险。西域太危险，你现在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苏念打断他，语气很坚定，“再说还有你陪着我，还有春红，还有守念人，我们一起去，总能找到共情草的。”
李监正看着两人，忍不住插了句嘴：“姑娘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那死亡沙漠确实凶险，得提前准备。老奴会让人先查沙漠的路线，再准备些防沙的器具和清心丸，免得被沙暴执念影响。”
春红也赶紧点头：“对！我还能让金蝉蛊帮忙探路，它鼻子灵，能闻出流沙的味道！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总不能让你们俩单独去冒险，我还得看着姑娘喝药呢！”
苏念被她逗笑，刚才的沉重感淡了些。她靠在胤宸身边，感受着他掌心慢慢回暖的温度，心里悄悄下定了决心。不管西域多危险，不管黑雾会不会搞事，她都要找到共情草，让那个会为她熬药、会担心她受伤的胤宸，重新回来。
烛火渐渐暗了下来，药碗里的药汁也凉了些。胤宸起身想去热药，苏念却拉住他的袖口，轻声说：“别去了，陪我坐会儿吧。”
胤宸停下脚步，坐回床边，没说话，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窗外的风还在吹，竹帘轻轻晃动，屋内的药味里，似乎也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苏念知道，后面的路还很长，危险也不会少，但只要身边有他，她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