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对平南王妃的事极为感兴趣,料想林婉仪也是一样的。
可一想到这事会牵扯到平南王,便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素来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如今这般沉默,林婉仪本就拘谨,更不敢轻易开口。
皇后见状,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淡淡转移了话题,“你此去岭南,若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或是不知哪些话该写、哪些事该报,尽可以直接问王妃。”
这话一出,两人齐齐愣住。
林婉仪心里咯噔一声。她是奉了皇帝之命,暗中监视平南王与岭南动向,怎么能把事告诉王妃?
还是说,皇后与王妃之间,本就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二皇子妃也满心疑惑:母后竟让婉仪去问平南王妃?难道她们时常私下联系?可若是如此,皇帝哪里用得着让林婉仪去当眼线。
她可不相信,深宫之中,还能有人悄悄与远在岭南的王妃互通声气。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那位传闻中的王妃,性子真的还像皇后说的那样?
两人心中各有盘算,却都没敢多问。
皇后看着她们思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们啊,就是想太多。王妃那人,心肠软。哪怕你最初带着别的心思,只要你真心相待、坦诚相告,她也不会为难你。”
这番话愈发让两人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追问。
林婉仪定了定神,躬身谢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此事需严格保密,不可对外声张。”皇后收起笑意,语气郑重,“你先回寿康宫收拾东西,只和家人说要提前前往岭南学规矩,算是道别。”
林婉仪点头应下,又忍不住问:“要不要先向太后娘娘辞行?”
“自然要的。”皇后道,“待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皇后与太后在暖阁密谈了片刻,便召林婉仪进去。
太后并未多言,只嘱咐她到了岭南要谨守王府规矩,安分学习,其余事宜皇后已然交代清楚,她便不再重复。
最后,太后解下手上一串温润的菩提念珠,亲手戴在林婉仪腕上,“带着吧,保佑你一路平安。”
林婉仪含泪谢恩,随后便出宫返回林家。
回到家中,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林明达与母亲元桂。
元桂一听便红了眼眶,满是怨言,“原本还有两年才出嫁,怎么说走就走?连最后相处的时光都要被剥夺。”
林明达虽也不舍,却深知君命难违,只能低声劝慰妻女,又反复叮嘱林婉仪到了岭南要谨言慎行,照顾好自己。
这事太过隐秘,一家人不敢对外声张,林婉仪连好友邱兰都没能告知,只悄悄写了一封信,托母亲日后转交。
次日清晨,皇后安排的人便到了林府。
护卫不多,外加两个宫里派来的丫鬟,再加上林婉仪自己的贴身丫鬟梅玥,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途。
另一边,之前军机处的一场斥责,早已传到了二皇子耳中。
皇上不满江浙新政推行迟缓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深知父皇耐心已至极限。
北方军饷缺口如无底深渊,若再无进项,莫说储位,连“办事不力”的罪名都压得他抬不起头。
为挽回圣心,他便决定采用户部主事李崇的计策。
以雷霆手段,速定三府。
松江、苏州、常州三府,限十日内完成丁口清查。李崇则被擢为钦差副使,持节南下,专司督催。
命令下达的第三日,李崇便带着随从抵达了松江府。
可他刚一落地,便撞上了硬钉子。
士绅早已互通声气,以“祖制优免士绅丁银”、“江南丁口流动频繁,核查难度大”为由,集体闭门不出,连府尹设宴邀请,都无一人赴约。
李崇本就急于邀功,见士绅这般不给面子,怒火瞬间窜了上来。
府尹见势不妙,低声劝道:“大人,不妨缓上几日,容下官从中斡旋……”
“缓?还要缓到何时?等我老死在任上吗!”
他直接调来巡检司兵丁二百,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抄录丁册。
凡有稍作推拒者,不论乡绅富户,一律以“阻挠新政、藐视王法”论处,当场锁拿。
这般粗暴的手段,彻底点燃了士绅的怒火。
八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松江府数百名士绅自发串联,每户都带着家丁,手持棍棒,浩浩荡荡地涌向税局。
“李崇暴虐,罔顾祖制!”
“还我士绅公道!”的喊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伏。
愤怒的人群冲破税局的大门,将屋内新编的三千余本丁册悉数翻出,堆在院子里点燃。
熊熊火光中,有人认出了躲在偏房的李崇,当即大喊:“抓住李崇!别让他跑了!”
众人一拥而上,将吓得面无人色的李崇拖了出来,按在街市中央的青石板上。
不知是谁先挥起了棍子,紧接着,无数棍棒如雨点般落下。
不过片刻,李崇便没了声息,身体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次日清晨,松江府彻底变了天。
街上的商铺全关了门,门板上贴着“宁罢市,不纳丁银”的字条。
府学的生员们举着“祖制不可废”的牌子,在府衙前静坐。
就连寻常百姓,也聚集在街头巷尾,议论着李崇的死,对新政满是抵触。
“宁死不纳丁银”的横幅,从街头挂到街尾,局势彻底失控。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御史们纷纷出列,弹劾二皇子“用人不当,操切激变”、“罔顾江浙民生,动摇国本”。
首辅赵世贤语气沉重:“江浙乃天下富庶之地,如今闹出这般乱子,若不严惩,各地士绅纷纷效仿,国将不国!”
皇帝看着满朝文武的奏折,又想起岭南应元正的顺遂,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三日后,一道圣旨传遍天下。
“朕念江浙百姓久沐皇恩,却因新政推行不当心生怨怼,特决定巡幸江浙,观风问俗,体察民瘼。”
明眼人都清楚,所谓“巡幸”、“体察”不过是幌子。
皇帝此行,根本目的是要以天子亲临的威慑力,强行压下江浙士绅的反抗,夺回被士绅把持的财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