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骤然劈下,在小女孩脚边投出惨白的圆斑。
主持人猩红的领结随着夸张的手势剧烈晃动。
“各位!请看这里。代号拾叁!德尔塔级别精神力者!放出系能力者!”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铜号,每个字都裹着颤音砸向看台,最后三个字陡然拔高,尾音在穹顶下荡出三圈回音:
“能力是——空、间、粉、碎!”
台下的抽气声连成一片。
主持人忽然原地转了个圈,皮鞋跟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出“嗒嗒”声,故意在最安静的时刻拖了足足六十秒。
有人忍不住往前探身,想要看的更清楚。
“为了把她请到这里,死了十一位猎人。”
聚光灯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高台中央的金属架上。
女孩的手腕和脚踝被嵌在暗纹繁复的镣铐里,链条垂落时擦过钢架,发出细若游丝的轻响,在主持人亢奋的语调里碎成星点。
她垂着头,听到“空间粉碎”四个字从主持人嘴里滚出来,才忽然掀起眼帘。
那是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像结了薄冰的湖。
视线先掠过前排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指间的雪茄燃着幽红的火;再扫过后排阴影里的轮廓,有人正用竞价器敲着掌心,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二十个猎杀名额,”
主持人突然提高音量,金属架随之震颤,
“只有二十位能获得追踪权!”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全息幕布骤然炸开,二十道棱柱拔地而起,在空气中投下泛着冷光的网格。
女孩的倒影被切割成二十片,每一片里都有她低垂的眼。
竞价器的嗡鸣声陡然密集。
有人报出七位数,光柱立刻腾起明黄的浪;隔壁名额突然窜出更高的数字,橙红焰苗瞬间吞噬了前者的光芒。
“第十七个名额成交!”
主持人的声音破了音。
第十七道光柱凝固成暗红,像道干涸的血痕。
当最后一道光柱染上血色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男人把雪茄按在水晶烟灰缸里,女人用镶钻的指甲划过竞价器屏幕,阴影里的人终于站直身体,露出腰间别着的能量枪。
“猎杀时刻,”
主持人摘下面具,眼睛闪着兽性的光。
“现在开始!”
沼泽地的腐殖味裹着水汽扑面而来,沉闷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
穿梭机引擎的轰鸣撕开这片死寂时,水面上的水鸟扑棱棱惊起,翅膀带起的水珠砸在墨绿色的浮萍上,溅开细碎的涟漪。
垂直降下的金属机身带起强风,将丛生的芦苇压得弯折成片。
舱门“嗤”地弹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被猛地推了出来,在空中划过短促的弧线,重重砸进不远处的泥潭里。
浑浊的泥浆瞬间吞没了她大半截身子,只余下短促的闷响和溅起的黑浪。
穿梭机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再次咆哮起来,尾焰灼烤着空气,卷起的气流掀动了泥潭表面的浮渣。
不过几秒,那抹银灰色便消失在低垂的云层里,只留下渐远的嗡鸣,最终被沼泽深处的蛙鸣重新覆盖。
泥潭里的女孩开始挣扎。
赤裸的手臂在泥浆中胡乱划动,每一次抬起都带起黏稠的黑浆,又重重砸下,搅起更深的腐臭。
她的肩膀用力向上顶,却被淤泥死死拽住,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往下拉扯。
胡萝卜色的长发早已被泥浆浸透,黏成一绺绺贴在背上、颈间,和黝黑的泥污融为一体,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不知挣扎了多久,她的指尖终于触到了一块稍硬的泥地。
借着这一点支撑,她用尽全力将身体向外翻,半边身子拖出泥潭时,带起一道长长的黑痕。
裸露的皮肤上挂满了泥浆,沟壑分明的纹路里积着污泥,让她看起来像尊从地底爬出来的泥塑。
她跪在湿地上喘息,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沼泽的腥气。
片刻后,她缓缓站起身,双腿仍在微微发颤,却稳稳地立在了芦苇丛边。
泥浆顺着身体往下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黑洼。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拍打身上的污泥,只是微微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向沼泽深处走去。
身影在摇曳的芦苇间忽隐忽现,泥浆勾勒出的轮廓模糊了性别与年纪,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坚韧,像个沉默的鬼魅,消融在这片潮湿而危险的绿意里。
腐殖土的腥气里突然掺进丝活水的清冽,女孩顿住脚步。
前方芦苇丛缝隙间,藏着条流动的溪流,水面泛着碎银似的光,正顺着地势蜿蜒向沼泽深处。
她没有急着冲洗满身黑泥,反而像蛰伏的野兽般弓起脊背,缓缓伏在溪边湿地上。
指尖先试探着碰了碰溪水,确认没有异样后,才一头扎下去。
冰凉的水流裹住她的脸颊,泥浆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水面晕开浑浊的黑纹。
她不管不顾,双手撑着溪底,贪婪地吞咽着溪水,喉结剧烈滚动,水珠顺着裹着泥污的胡萝卜色发梢滴进水里,溅起细碎的涟漪。
猛然间,她像被针扎了似的抬头。
耳廓绷紧,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侧,那双曾结着薄冰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飞快扫过溪流对岸的芦苇荡、身后的泥潭方向,连头顶低垂的云层都没放过。
尖啸声刺破空气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弹起。
还没等身体完全站直,双脚已在湿滑的地面上踉跄着狂奔起来,赤裸的脚掌被碎石划出细痕,渗出血珠,却混着泥浆根本看不清。
身后传来“噗”的闷响。
一支金属箭深深钉在她方才喝水的位置,箭尾还在微微震颤。
箭身突然亮起红光,明灭间,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在空旷的沼泽里格外刺耳。
女孩不敢回头,只凭着本能左拐右绕,钻进茂密的灌木丛。
枝叶刮过她满是泥浆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身影在交错的枝桠间闪了几下,便彻底没了踪迹。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随后响起,气浪掀飞了周围的芦苇和泥土,溪水被震得掀起半米高的浪。
待烟尘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个半米直径的深坑,焦黑的泥土混着破碎的草叶,散发出刺鼻的硝烟味。而灌木丛深处,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再寻不到半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