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无力感。
因为所有的线索,到了这家牙行背后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掌柜那里,就戛然而止了。
他明明能感觉到,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很可能就与国舅爷有关,对方利用这种肮脏的生意网络来输送人手、传递消息、甚至进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可是,他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能将这一切与高世琰联系起来。
高世琰此人,狡诈如狐,狠毒如蛇,做事从不留首尾。
即便查到天翻地覆,最后顶罪的,也只会是那些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要想凭这些扳倒他,根本不可能。
陆明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冰凉。
而另外一边国舅府内高世琰的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与寒意。
一个身着夜行衣、身影矫健的心腹单膝跪地,正低声禀报:“主上,府外监察的探子依旧在,未曾撤离。
陆明远的人……盯得很紧。”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城南‘福运’牙行那边传来消息,我们暗中经营的那几条线,尤其是……尤其是涉及‘特殊货品’的渠道,似乎被陆明远手下的暗桩摸到了一些痕迹,虽然还未触及核心,但已十分危险。”
高世琰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闻言,并未立刻转身。
但跪在地上的心腹却清晰地感觉到,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让他脊背发凉,额头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良久,高世琰才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那张平日里看似温文儒雅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却冰冷刺骨的狠厉与杀机。
那眼神,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锁定了猎物。
“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心腹浑身一颤,立刻以头触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高世琰没有理会他的请罪,缓步走到紫檀木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运笔如飞。
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笔都仿佛带着血腥气。
不过片刻,一封简短的信便已写好。
他吹干墨迹,将其装入一个普通的信封,用火漆封好,却并未盖上自己的印信。
他拿起信,走到那心腹面前,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起来吧。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让你手下所有的人,将所有与‘福运’牙行有关的痕迹,彻底抹干净,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相关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他语气中的淡漠,让那心腹不寒而栗。
“是!属下明白!”心腹连忙应声。
“第二,”高世琰将信递给他,“将这封信,‘务必’亲手送到兵部侍郎张怀远张大人府上。要确保……有人看到你进去。”
心腹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弃车保帅,祸水东引!
张怀远侍郎,乃是国舅爷一党的重要人物,但也正因如此,在必要时刻,他便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这封信,就是催命符!
“属下遵命!定不辱命!”心腹重重磕头,随即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融入夜色之中。
高世琰重新走到窗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陆明远……既然你非要刨根问底,那本官就送你一份“大礼”,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明远也收到了暗线冒死送来的紧急情报。
已锁定“福运”牙行与孩童拐卖案有重大关联,且对方似乎有所警觉,恐要销毁证据!
陆明远深知时机稍纵即逝,一旦让对方反应过来,所有线索都将石沉大海。
他当机立断,不顾可能打草惊蛇的风险,亲自调集麾下最可靠的精锐,连夜出动,直扑城南“福运”牙行!
夜色中,马蹄声碎。
陆府亲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牙行,破门而入。
牙行内一片鸡飞狗跳,打手、管事试图反抗,却被迅速制服。
在搜查牙行账房时,一名眼尖的校尉发现里间小屋内似有火光闪动!
他猛地踹开房门,只见牙行的二掌柜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叠信件投入一个铜盆中焚烧!
“拦住他!”校尉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踢翻铜盆,旁边几名士兵迅速上前用脚踩灭火焰。
然而,大部分信件已化为灰烬,只有最上面几封因投入较晚,只被烧毁了部分。
陆明远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拨开灰烬,捡起那几封残信。
信纸焦黄卷曲,字迹模糊,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落款处,一个熟悉的官职和半个名字依稀可辨,“兵部……侍郎张……”。
虽然关键内容已毁,但这半个署名,已如暗夜惊雷!兵部侍郎张怀远,可是国舅高世琰的门生心腹!
“好胆!”陆明远眼中寒光爆射,“立刻包围兵部侍郎张怀远府邸!将张怀远带回去问话!不得有误!”
兵部侍郎张怀远在睡梦中被从府中带走,投入刑部大牢。
他起初惊惶失措,但很快镇定下来,面对陆明远的审讯,一口咬定对此事毫不知情,声称是有人栽赃陷害,态度异常强硬。
陆明远心知此事牵扯极大,张怀远是条大鱼,也是揭开国舅面纱的关键。
他下令用刑,但特意嘱咐:“只可皮外伤,迫其开口,绝不可伤及性命,留活口!”
然而,就在用刑后第三天的凌晨,噩耗传来:兵部侍郎张怀远在牢中咬舌自尽了!
狱卒发现时,他已气绝多时,墙壁上,用鲜血写满了触目惊心的大字:
“陆明远,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吾清白之躯,不堪受辱,唯有一死以证清白!然尔之恶行,天地共鉴!吾血书于此,必叫尔遗臭万年!”
街头巷尾,流言如刀。
陆明远接到消息,心中猛地一沉,立刻策马赶往刑部大牢。
然而,他刚出府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平日肃静的街道上,竟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见他车马过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
隐约间,一些尖锐的词汇飘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陆大人为了扳倒国舅爷,把张侍郎活活打死了!”
“岂止啊!墙上都写了血书了!”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他跟那个流放的楚修明早有勾结……”
“这是排除异己,想当权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