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宗那句“预订”的建议,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让本就激动的商人们瞬间炸开了锅。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有人眼中放光,显然被这前所未有的商业模式和巨大的利润前景所吸引;但也有人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怀疑的神色。
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看起来行事颇为谨慎的中年商人挤上前,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王掌柜,不是信不过您。只是……这‘预订’之事,非同小可。定金不是小数,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鬼岛深处那莽莽的山林,压低声音道,“这鬼岛虽说地方不小,可终究是片荒岛。您这水果罐头所需的新鲜果子,可不是小数目。七日之后,您……真能拿出足够的货来?万一……这果子供应不上,或是制作出了岔子,咱们这定金……”
他的话,道出了不少心存疑虑者的担忧。
是啊,这鬼岛穷山恶水,能有多少出产?
听起来美味无比的罐头,制作想必也极其繁琐,七日之约,听起来更像是个画出来的大饼。
然而,还没等王朝宗开口,旁边一个身材肥胖、嗓门洪亮的海商猛地一把将那谨慎的商人扒拉到一边,不耐烦地嚷道:“老李,你啰嗦个什么劲儿!磨磨唧唧的,能成什么大事?!”
他转脸对着王朝宗,脸上堆起市侩而精明的笑容,声音大得几乎能让全场听见:“王掌柜,别听他的!咱们跑海的,讲究的就是个魄力和眼力见儿!我看这买卖,靠谱!”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像是在说给所有人听:“这鬼岛就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跑了!他们收了咱们的定金,到时候交不出货,咱们这么多船、这么多人,还怕他们赖账不成?难不成他们还能插翅膀飞了?!哈哈哈!”
这话虽然粗俗,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许多犹豫不决的人心上。
对啊!鬼岛是流放之地,这些人都是戴罪之身,户籍都在官府挂着呢!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收了定金若敢不交货,那就是自绝于所有海商,以后在这片海域将寸步难行!
这么一想,原本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风险和收益相比,显然是后者更具诱惑力!
“刘老板说得在理!王掌柜,我订100瓶!”
“我也订!这是定金!”
“还有我!先给我记上!”
一时间,群情再次汹涌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王朝宗,挥舞着钱袋要求下单。
那个最初提出疑问的李姓商人,被人群挤到了外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也只能跺了跺脚,无奈地叹了口气,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了。
他或许躲过了一次可能的损失,但也注定与这场即将到来的财富盛宴无缘。
王朝宗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对于李姓商人的离开毫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果决、敢冒险的客户。
他一边高声应和着,一边让手下伙计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简陋账本和笔墨,开始认真登记每个商号的名称、预订的品种数量,收取沉甸甸的定金银子。
现场秩序井然,却又充满了炙热的财富气息。
……
与山阴村交易区这边的火热朝天、银钱叮当作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左渔村和右舢村摆出的摊位前,却是门可罗雀,一片惨淡。
他们的鱼干、海盐、粗糙的贝壳工艺品,在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和闪烁着晶莹光芒的玻璃罐头面前,显得那么的廉价、寒酸和……过时。
几个原本还在他们摊位前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的商人,一听到山阴村那边“预订”的喧闹声,立刻像被磁石吸走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连句客气话都懒得留下。
左渔村和右舢村的村民们,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客户和收入,被山阴村轻而易举地抢走,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牙关紧咬。
尤其是看到王朝宗面前那堆越来越高的银锭和碎银,更是觉得无比刺眼,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
“呸!什么东西!”一个左渔村的年轻渔民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不就是会弄点稀奇古怪的吃食吗?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以前咱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们一来,全搅和了!”另一个右舢村的妇人附和道,语气充满了怨毒。
“再这样下去,咱们打再多的鱼,捞再多的虾,也没人要了!都得喝西北风去!”
怨气像瘟疫一样在两个村子的人群中蔓延。
终于,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各自村长的面前。
“海老大!您可得想想办法啊!这山阴村的人也太不讲究了!把咱们的生意全抢光了!”
“石墩哥!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吃肉,连口汤都不给咱们留啊!”
左渔村的村长海老大,和右舢村的村长石墩,此刻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他们作为村长,考虑的自然比普通村民更多。
山阴村的崛起,不仅抢了他们的生意,更威胁到了他们在鬼岛上的地位和话语权。
海老大和石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焦虑、愤怒和一丝……难以压制的贪婪。
两人默契地没有立刻回应村民的鼓噪,而是低声交换了一个眼神。
海老大清了清嗓子,对围着的村民挥挥手:“都嚷嚷什么!聚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散开,该干嘛干嘛去!这事,我和石墩村长自有计较!”
村民们见村长发话,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压下怒火,悻悻散去,但目光仍不时恶狠狠地瞟向山阴村的方向。
待人群散开,海老大和石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海滩边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这里僻静,海浪声能掩盖他们的谈话。
“石墩老弟,你怎么看?”海老大掏出一个粗糙的烟斗,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阴沉。
石墩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怎么看?还能怎么看!这山阴村是铁了心要断咱们的活路!那个姓楚的流放犯,还有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些鬼名堂!再让他们这么搞下去,这鬼岛上,还有咱们立足的地方吗?”
海老大眯着眼,望着远处山阴村,声音压得极低:“是啊……不能这么下去了。今天他们能弄出泡面和罐头,明天就能弄出更厉害的东西。到时候,咱们两个村子,怕是真要成了他们的附庸,任人拿捏了。”
石墩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海老大,你的意思是……”
海老大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中他的脸庞有些模糊:“咱们两个村子,加起来壮劳力也有七八十号人。他山阴村才多少人?满打满算,把新来的流放犯都算上,能打的青壮,我估摸着也就三四十顶天了!而且,他们那里女人孩子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