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山,是桂坪县北面的一座大山,距离桂坪县城都有五十里远,到邕州是两百三十里上下,而到北面的桂林城,足足有五百多里。
时间一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十,姜楚跟忙牙此刻还在路上。由于他们除了军械外没有其他辎重,一日奔行最多五个时辰,最多走一百多里,按照路程,他们抵达大冬山,最少还要三天到四天左右。
姜楚骑在马上,望着官道两侧那秀丽的青山,清澈的江水,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风,顿生感慨。
“这地方真美,我都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青山绿水。”姜楚直接说了出来。
旁边的刘旺道:“是啊,大小姐,这南方跟北方不一样,北方现在多半是冰雪天,但这里,却好生暖和。”
“可惜,这么美的地方,却遭遇着战火……”忙牙来了一句。
姜楚转头,看着忙牙那愁闷的脸色:“忙牙,你放心,我们早晚会平息战火的!你们以后,会继续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
忙牙笑了笑:“姜姑娘,谢谢你,你是个好姑娘。”
姜楚笑笑,问起了正事:“我们抵达大冬山还要多久?”
忙牙道:“我们昨日清晨从桂林城出发,到今天已经走了一百五十里,还有三百七八十里,最少还要三天。”
“三天?这么远?”刘旺惊呼了起来。
“是有这么远啊……如果没有带着这些军械,我们就可以快些……我来的时候就只用了三天。”忙牙低头道。
姜楚蹙眉:“我们要加快速度了,这么慢的话会耽误时间的。”
刘旺惊讶道:“大小姐,咱们已经很快了,日行一百多里,以前行军都达不到这个速度呢!”
“那我们从宣州到桂林,那么远怎么才用了十一天呢?”姜楚问道。
刘旺解释道:“大小姐,将军配给我们的都是军中上好的军马,耐力足,跑得快,一天两三百里都不在话下。可倪刺史给我们配的拉军械的马不行啊,一天能走一百多里都是极限了。”
姜楚蹙眉,这其实她想到了。
忙牙道:“姜姑娘,放心吧,不必那么着急,邕州还不会那么快沦陷的,何况裴兄弟进了城,定然能改变局面。”
姜楚点头,裴翾已经进了邕州,那么他一定能发挥作用的,自己这边确实没必要那么急,再急这车马也只能跑这么快,急也没用……
她不知道的是,裴翾昨晚就已经出城了!
裴翾是初九晚上出的城,他骑着迅捷的黑鹰,一路往北,在初十的上午便抵达了桂坪以北的大冬山下!
他望着眼前那座大山,勒住了马,朝山上望去,却蹙起了眉,因为他眼前的大山,郁郁葱葱,巍峨挺拔,但是一眼望去却没有半点人烟,他跟李彦分别时出来的急,忘了问李彦的住处,这就让他犯难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山下其他地方,环顾一周,在山的左侧一条河边看见了一个村落,于是他打马朝着那村落走了过去。
黑鹰载着他冲向了那村落,很快他就到了村口,他当即下马,朝那村落里走了过去。
“有人吗?”
裴翾开口喊了起来,但是无人应答。
他张目远望,打量着这村落,只见那:碧树参天藤萝布,阡陌纵横走兽鸣,小河潺潺无浣女,屋前棚下桌椅破。
这个村子,放眼望去,居然没有半个人!
裴翾眼神一敛,这村子里的人莫非都因为战乱而躲起来了?这要是找不到人,问不到李彦跟那些侗民的下落,自己岂不是要耽误时间?
不甘心的裴翾翻身下马,他将马缰绳系在村口的大树上,然后徒步朝着村里走了进去。他并不打算就此离开,这村子里或许还有人存在,因为村子非常完整,并没有被叛军毁坏的痕迹。
他穿过小路,走上小河中间的木桥,走上了一处台阶,来到了一栋老屋前。
“有人吗?”裴翾再度喊了起来。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裴翾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可当他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惊,只见老屋内的床上居然躺着一具骷髅,那骷髅的头正对着门,那黑洞洞的眼窝似乎正在望着裴翾一样。
“嘶……”
裴翾虽然有些心惊,但他还是见过死人的,于是他大胆走了进去。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腐烂的霉味,他捂住了鼻子,走到了那具骷髅面前,端详起这具骷髅来。
这具骷髅身上穿着灰色的布衣,上边有着奇怪的纹饰,跟忙牙他们的衣服有些相似,裴翾猜测,这死人应该也是个侗民。他将目光放在了那骷髅头上,只见那骷髅头颜色泛黄,而且黄中带黑,看起来似乎年代有些久远……
但是,裴翾意识到了不对,他伸手摸了一把床旁边的小几,然后看向了手指上的灰尘。灰尘并不厚,这个人并非是死了许久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中毒死的。
什么毒这么厉害呢?
裴翾不知道,他不再理会这骷髅,转身出了这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出门之后,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好在现在是白天,要是夜黑风高的晚上,自己岂不得被吓死……
出了这间老屋后,裴翾看向了村子其他的屋子,心想此处既然有死人,那么定然不会有村民住着了,于是打算走。他走到那小河边,蹲下来开始洗手,可洗着洗着,他忽然感觉不对,只听得耳后风声响,他连忙身子一侧!
“嗖!”
一条黑影从他耳边飞了过去!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条蛇!
那条蛇一击不中,落入河中,可却立马回游,继续朝着裴翾冲来!裴翾后退两步,只见那蛇飞快的游到河边,然后一探头,张开大口,再度扭动躯干一跃而起,咬向了裴翾!
可裴翾眼疾手快,只是一伸左手,就攥住了那蛇的脖子,死死的将它掐住了。那蛇张开口,露出两根长长的毒牙,拼命的挣扎,蛇身迅速的缠绕在了裴翾的手臂上。
裴翾冷冷的打量着这蛇,只见这蛇足有鸡蛋粗细,身上布满了绿松花纹,那尖锐的三角头上,长着一双铜黄色的眼睛,三角头顶上,还有一根红色的线条。
“难道屋里的人是被这种蛇咬死的?”裴翾望着这蛇,思忖了起来。
那条被他抓住的蛇,依然在不断的发出“丝丝”声,毒牙上,甚至渗出了毒液来,这把裴翾给恶心到了。
于是他抓起那条蛇,就往桥上走,这蛇这么凶残,一定要喂小鹰才行!
可是他刚走过桥,就听到了小鹰的声音,他连忙冲过去,只见在他拴马的树下,小鹰正跟一条蛇打的激烈无比呢!
他看向那条蛇,花纹与自己手上的这条无异,但是却比自己手上的还要粗,还要长!他估算了一下,这条蛇拉直了起码得有五尺,最粗的地方跟人手腕差不多!
小鹰扑腾起翅膀,抡起锐利的爪子跟那条蛇不断的斗着,由于那条蛇很长很粗,小鹰一时半会都拿不下!
反了天了,这蛇居然敢朝鹰亮毒牙了!
裴翾很生气,左手猛地一发力,将手上那条蛇一把捏死,随手一扔,然后掏出匕首,直接朝着那条正在跟小鹰打斗的大蛇一掷!
“小鹰让开!”
裴翾大喊一声,小鹰立马拍翅飞起,那把匕首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一下扎中了那条蛇,直接将它钉在了树干之上!
那条蛇被匕首一扎,在树干上拼命的扭了起来,甚至扭过头,张开大口,伸出毒牙,朝着匕首猛啃,毒液甚至都流在了匕首的锋刃上,让匕首泛起了青光……
裴翾惊讶至极,这里的蛇也太诡异了吧?主动攻击人不说,这小鹰白天可是躲在鞍囊里睡觉的,都被蛇给引出来了……还好自己是会武功的,若是个寻常人,岂不是……
裴翾想起了那具骷髅,难道说,这村子里的人,是被这蛇给逼走的?
可是谁会这么干呢?
正当裴翾发呆时,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远方响起:“泷滴小蛇……”
裴翾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赤着脚,罩着一件黑袍的男人出现在村外的田垄上。这个人脸色煞白,眼神尖锐,一脸凶相。裴翾看见此人,顿时心一提。
这个人是什么人?
那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忽然一掠而来,落在了裴翾十步之外。裴翾见状,立马伸手朝着树干上的匕首一吸,那匕首顿时一下被裴翾用内力吸出,稳稳的握在了手上。
而匕首一抽,那条蛇自然也掉了下来,可它流了许多血,已经没什么力气扭动了,死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泷的蛇!”
那个男子尖叫了起来,而后一双尖眼死死看向了裴翾。
“这蛇是你的?你养这蛇,是用来害人的吧?”裴翾直白问道。
那男子见裴翾说起了正宗汉话,神色微变,然后也用汉话答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杀本座养的宠物?”
“本座?”裴翾听得这个自称,轻蔑一笑,“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自称本座,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男子脸上涌起怒气:“本座乃梓华山千蛇洞大巫师,你敢杀本座的宠物,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裴翾冷冷一笑,“我说怎么这个村子没人,原来是你这种毒虫在此作祟呢,我管你什么梓华山千蛇洞的大巫师,你今日既然撞上了我,运气也就走到头了。”
“竖子狂妄!”
那大巫师一掠而出,左手掀起袖袍一挥,他袖口中顿时射出七八道泛着蓝光的细针,劈面朝裴翾射来!
裴翾不敢大意,这个养蛇的巫师定然手段不凡,他运起玄黄功,左手朝着这些飞来的毒针大力一推!
“轰!”
只听得一声气爆响,飞来的毒针尽数被震飞,那巫师大吃一惊,可他身形却不停,趁着裴翾收招之际,右手袖袍一甩,一条蓝绿斑点的毒蛇自他袖袍里窜了出来,那蛇在空中扭动身体,张开蛇口,直接朝裴翾脖子上咬来!
“哼!”
裴翾右手匕首一划,一下将那条飞来的蛇斩成两段!随后身子一偏,右手一爪抓向了窜到了他面前的大巫师!
裴翾自认出手绝对不慢,但眼看自己的手将要抓到那大巫师时,那巫师忽然双脚一并,身子诡异的一扭,如一条灵活的蛇一般避开了裴翾那一爪,随后他绕到了裴翾的身后,一甩袖袍,一掌朝裴翾的后心窝打来!
裴翾连忙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避开了巫师那一掌,落地之后,猛地一压身子,来了一招地扫乾坤!
巫师轻易避开了他一脚,双腿一并,往后一滑,朝着村口那棵大树而去!
裴翾一惊,不料这巫师身法居然如此之高,他双眼一看,顿时大惊,因为树下还有自己拴在那里的马!
巫师退到那树下,猛地就朝裴翾的黑鹰一掌打去!正在此时,裴翾手中匕首如闪电般脱手,巫师眼色一变,连忙撤掌后退,那匕首再一次扎进了树干里!裴翾趁势一跃而出,也冲到树下,再度与巫师缠斗了起来!
“砰!”
十余招后,两人双掌相击,打的那棵树震颤不已,巫师滑退数步,停了下来,一双尖眼死死盯着裴翾。
“好小子,居然能跟本座过这么多招?”
“你不过如此,我若要杀你,也不难!”裴翾冷冷道。
“桀桀桀桀……”巫师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
“这村子成了死村,是你干的好事吧?你这毒虫,难道是范柳合河的人?”裴翾质问了起来。
那巫师听得“范柳合河”四字,眼神一变:“你居然知道我们大王的名字?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裴翾陡然发力,猛地朝那巫师一窜而出!一双鹰爪朝那巫师猛地抓去!
巫师连连后退,裴翾步步紧逼!裴翾爪出如龙,双手甚至化为了残影,逼得那巫师手忙脚乱!他引以为傲,形如游蛇的轻功也被裴翾的双爪压的死死的,裴翾这密不透风的爪影让他那煞白的脸色更白了!
“震裂长空!”
裴翾双爪一绞,巫师连忙一仰头躲过,可那呼啸的劲风却将他的脸刮的生痛!裴翾一招不中,再度伸手袭来,他皱起了眉,再度使出蛇形轻功,拼命的闪躲着。
两人很快又过了二三十招,二三十招后,那巫师抵挡不住,被裴翾打的节节败退,半边袖袍都被撕烂了,手臂上更是被撕出了血痕来!
“你这狗日的汉狗!”
巫师被裴翾打的窝火不已,破口骂了出来。
“你才狗日的!你这毒虫,到处害人,老子岂能饶你!”
裴翾再度冲上去,猛打猛攻,巫师招架遮拦不住,忽然他往后一退,一张口,从嘴里吐出一条虫子来!
此时的裴翾正在进攻,他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只见那条虫子从那巫师口中一飞出来,然后一口咬在了裴翾的铁面具上!
“梆!”
裴翾听得面具上传来的声音,顿时大惊,眼帘一垂,那虫子已经落了下去,裴翾发现那不是什么虫子,而是一条四五寸长的小蛇!
那条蛇一口没啃到裴翾的脸,往下一掉,眼看就要掉到裴翾的胸口,裴翾大怒,浑身发力,猛地一震!
“呀啊!”
随着一阵气浪自他身体上荡开,那条小蛇瞬间被撕成了好几段,血肉横飞!
“不,泷的小蛇!”
巫师大喊了起来,他藏在嘴里的小蛇居然就这么被裴翾给震死了,他心痛至极,这可是他的宝贝啊!
“我去你妈的!”
裴翾大怒,自己要不是戴着面具,就中招了!他怒气冲冲的朝着巫师杀了过去,他一手往前一伸,一手往后一探!往前伸手是虚招,而往后一探,则是一下将自己的匕首从树干上吸了过来!
眼看裴翾杀来,巫师慌了,他忽然将手一把伸进自己裆部,不知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朝着裴翾脚下猛地一砸!
“去死吧!”
“噗噗……”
裴翾脸色一变,只见巫师扔出那玩意一落地,就爆出一阵烟雾来,裴翾连忙捂着鼻子往后退,这巫师一身都是毒,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他瞄着那巫师的身影,也趁着巫师转身之际,猛地将自己手中匕首一下甩出!
“唔哦……”
远处传来了巫师的闷哼声,之后便是匕首掉地的声音……
裴翾不敢冒着烟雾去追,他退出那烟雾之外,再度往远处看时,那巫师早已没了踪影……
待烟雾散去,裴翾寻到自己的匕首,他拾起来一看,匕首上居然有血。
他望着匕首怔怔出神,忽然,他想起了不得了的事,这匕首,之前是被那条大蛇咬过的,那蛇的毒牙里溢出的毒液,似乎正好流到了匕首的锋刃上……
呵,裴翾轻笑了一声,这巫师回去恐怕有好受的了……
打完了一架,裴翾不敢逗留此处,他回去牵马,带上小鹰,开始重新找起进大冬山的路来。
骑在马上,他越想越心惊,如果叛军里头像这样的巫师有很多的话,那可怎么得了呢?想了想之后,他折返回去,从树下捡起那条大蛇的尸体,塞进了马鞍后边的囊子里。
或许侗民们知道这种蛇吧,看来这南疆的敌人的确不好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