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斜睨了许巧一眼。
“算了算了,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儿就这么办了!算你走运!”刘大娘得意洋洋地一挥手,像是赦免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你家在哪儿?我现在就跟你过去,把你家那只芦花鸡给逮过来!省得你回头又给我耍什么花样!”
说罢,她便要拨开人群,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村里走。
“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
许巧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人啊!”
围观的村民们,有的别过脸去,假装没听见;有的则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她。
欺负?
欺负一个反革命的余孽,那能叫欺负吗?
在这个讲究成分和出身的年代,许家头上的那顶帽子,就是原罪。欺负了,也就欺负了,还能怎么滴?谁会为了这么一个“有问题”的家庭,去得罪大队长和村里的泼妇刘大娘?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慵懒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
“你们,等一下。”
正准备去看热闹的村民们脚步一顿,纷纷循声望去。
刘大娘也被人流挡住了去路,她不耐烦地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她。
这一看,她愣住了。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人群的尽头,站着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正是昨天才到村里的新知青,秦水烟。
而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个子比许多男人还高,怀里还抱着一口锅。
那口铁锅,在阳光下泛着崭新的青黑色光泽,贼大,看起来沉甸甸的,估摸着整整有八印!这年头,谁家不是一口锅用几代人,这么一口簇新的大铁锅,实在扎眼得很。
刘大娘的眼睛在那口锅上溜了一圈,又回到秦水烟身上。看她那身料子挺括的衣裳,那通身矜贵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哦,是昨天新来的知青小同志啊。”刘大娘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几分倚老卖老,“怎么了?这儿没你的事,是我们村子里的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秦水烟没理她。
她微微侧过头,将手上用草绳拎着的鲤鱼,还有那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肉,一股脑儿塞进了顾清辞背后的小竹篓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
她径直走到许巧的面前,站定。
许巧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陌生姑娘。
秦水烟依旧没有理会许巧的目光。
她只是微微弯下腰,用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嫌弃地捏起了地上那只早已僵硬的死鸡的翅膀,将它提了起来。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刘大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娘,你说这只鸡是你家的?”
“那当然!”刘大娘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哦?”秦水烟挑了挑眉,“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只鸡就是你家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一直皱着眉的大队长李卫国,也多看了她一眼。
刘大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哈”了一声,双手往腰上一叉:“证据?小姑娘,你城里来的不懂事,我老婆子不跟你计较。这十里八乡的母鸡,不都长一个样?我要上哪儿给你找证据去?”
她顿了顿,伸出粗糙的手指,猛地指向许巧。
“证据就是,我今天早上丢了一只鸡,她许巧手里就正好不明不白地多了一只死鸡!我们和平村,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家有几只鸡,谁家的鸡长什么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家的鸡丢了,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自己长腿跑到山脚下抹脖子自尽了不成?!”
她的话粗俗不堪,却也说出了大多数村民的心声,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附和。
“就是啊,这事儿明摆着的嘛。”
“这城里来的姑娘,管得也太宽了。”
大队长李卫国眼看这刚刚才压下去的事又要起波澜,顿时觉得头疼。他最烦的就是这些读过几天书、自以为是的城里知青,总喜欢跟他讲什么“道理”、“证据”。
他叼着那根没点的烟,走了过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对秦水烟劝道:“哎,这位女知青,这事儿呢,就这么定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的事,有村里的处理办法。你看,现在让许巧赔一只活鸡给刘大娘,她还能拿只死鸡回去打打牙祭,两边都不亏,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别跟着瞎掺和,给自己找事了。”
他的话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探的警告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