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鹤野虽然有些疑惑，敬茶为什么还要带剑？
但没关系，姐姐总有姐姐的道理。
楚鹤野在前方带路，叶微晚跟在他身后。
楚鹤野心里欲哭无泪。
他倒是也想牵姐姐的手，但是今早他就被丢出门外过，现在还是不要太轻浮为好。
不过偷偷看几眼，还是可以的。
楚鹤野瞥了眼身后人。
叶微晚穿着一身素衣，难得没有用簪子挽起头发，而是只用一根简单的白色发带，绑在发尾。
一如她人一样，清冷，不沾人间一丝烟火。
风一吹，衣裳和耳边几缕发丝就随风扬起，好似随时要乘风而去。
呸呸呸，什么乘风而去。
楚鹤野摇摇头，把这些不吉利的东西都甩出脑外。
“下雪了。”叶微晚停下脚步，侧着头，看向庭院。
原本今早都还是灼热的天气，现在天空中竟然飘起了小雪。
雪飘落在土上，轻搭在草木上，把原本喜庆的红绸，也逐步染成白色。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叶微晚抬头，看着那些雪花从天空飘落。
伸出手，一片冰晶缓缓飘落进她的手心。
冰晶触碰到温度，在掌心中化成水，随后又消散于这天地间。
叶微晚垂眸，目光微黯。
没有谁会记得，这冰晶曾经长什么样子。
甚至可能没人会记得，它曾来过这世上。
“六月飘雪，必有冤情！”楚鹤野冷不丁说出这一句话。
“……”叶微晚原本沉下的思绪，被楚鹤野这毫无逻辑的一句话给打断。
她视线从掌心中收回，掀起眼皮，抬头看向前方。
暖阳从云层轻透出，把整个游廊一分为二。
熹微的光穿过游廊，柔和地照到楚鹤野身上，给他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一层金辉。
楚鹤野看着身后那人。
叶微晚站在修长走廊的阴影中，就这么低头看着手心。
楚鹤野心莫名刺痛一瞬。
他总感觉，这一瞬间，分开他们的不止是这光。
“六月飘雪，必有冤情！”楚鹤野没忍住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想叶微晚别再盯着那些雪看。
能不能看看他？
清风一吹，把树吹的簌簌作响，同时抖落了树叶上的雪。
叶微晚突然抬眸。
两人目光蓦地交汇。
叶微晚站在原处，那双清冷的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楚鹤野心一跳，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糟糕，姐姐为什么就这样冷着脸看着他，也不说话。
难道是他太没文化，被嫌弃了？
早知道平时就多读些书，少练点剑了啊啊！
楚鹤野尴尬挠头，咧起嘴露出牙，朝叶微晚一笑。
叶微晚看着楚鹤野，怔了一下，突然轻笑一声。
这副傻样子...在外面的他可从没这么呆过。
楚鹤野不知道自己哪里逗乐了叶微晚，但是这两天，他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么开心地笑过。
看见叶微晚笑，楚鹤野反正也跟傻笑。
“嘿嘿....”
胸口不断悸动，楚鹤野朝暗处人伸出手。
“姐姐，我们走吧。”
明显的笑意从叶微晚脸上缓缓褪去，只是嘴角微微勾起，搭上楚鹤野的手。
走出暗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应该有一炷香的时间，楚鹤野终于带着叶微晚来到主厅。
楚母早已在里面等候。
楚鹤野疑惑地看向身后的游廊，长长的游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条游廊，什么时候竟然这么长过？
明明以前，一盏茶就能到来着。
楚鹤野盯着那些游廊。
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游廊竟然变的有些扭曲。
但一眨眼，又变回原样。
“...”不是吧，才三天，他就虚成这样了吗。
楚鹤野推开门，楚母正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阿娘...”楚鹤野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白影闪过，叶微晚就已经走到跟前。
剑光一闪，楚鹤野瞳孔猛地紧缩。
“铮——”
楚鹤野拿出剑，挡在楚母面前，不解地看着眼前人。
“姐姐，这是我娘！”
“儿啊，我回来了。”一个高高的人影出现在正厅门口，因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楚鹤野微怔，“爹？”
他爹不是云游去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楚鹤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把寒剑就刺穿门口人的身体。
门口的人倒下。
“爹——”血色瞬间充满楚鹤野整个世界。
楚鹤野颠颠撞撞奔向门口，身体不断颤抖，试探性的把手放在楚父的鼻尖。
没有呼吸。
姐姐...杀了他爹？
楚鹤野僵硬转头，看向站在正厅中央的那人。
“为什么....”楚鹤野不断喃喃。
明明，明明他们才成亲了三天，她为什么突然要杀他父母。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还是那张清冷的脸，但现在看她，却像是从黄泉来的恶鬼。
楚鹤野颤抖着手拔出剑，不断挡着叶微晚的攻势。
但也只是抵挡，没有还手。
“为什么。”楚鹤野咬着牙，死死盯着叶微晚。
泪水在他眼眶中不断打转。
叶微晚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没有为什么。”
随后跳起，剑尖朝楚鹤野的眼睛袭去。
楚鹤野来不及用剑挡住，只能身子向后仰去，来躲避这一攻击。
但没想到叶微晚剑尖一转，又直挺挺地飞向高堂上的楚母。
“噗——”原本还坐在高堂之上的人，也一剑倒地。
楚鹤野看向身后。
在这一瞬间，楚鹤野感觉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
房子在扭曲，红绸在扭曲，地上两具尸体也在扭曲。
场景不断混乱，一会下暴雪，一会又出大太阳。
他们一会站在楚府正厅，一会又站在大雪中。
楚鹤野回头，看向眼前人。
只有叶微晚，清晰的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她依旧那么清冷，穿着一袭白衣，只是手持着一把剑，剑尖还在不断滴着血。
没有一滴血脏到她的衣摆。
“叶、微、晚！”楚鹤野双眼充血，暴躁愤怒的情绪，这一瞬间犹如洪水一般涌入他的心，要把他冲垮。
大脑来不及思考旁边的异样，他现在只想和叶微晚同归于尽。
爹，娘...
孩儿不孝。
等杀掉仇人就来陪你们。
漫天的大雪，快要没过两人脚踝。
狂风冷的如刀割一般，不断吹乱两人的衣裳。
楚鹤野握紧手中的剑，开始发起攻势。
刺、挑、横、劈，明明都是最简单的剑招。却轻易能划破长空，所到之处都留下一道剑气。
叶微晚抵挡着剑的进攻，衣袂飘动，冷眼看着楚鹤野。
不够，还不够。
空中不断发出两剑的摩擦声，两个合体期打的天昏地暗。
“咳咳——”叶微晚身体抖动，发出的咳嗽声，，让楚鹤野微怔片刻。
抓住这一空隙，叶微晚飞踢一脚楚鹤野的胸膛，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你输了。”叶微晚低声，拔出剑，脚踩住楚鹤野的剑，直指他的喉咙。
叶微晚的声音，就像是高山的寒雪，高不可攀。
楚鹤野躺在雪上，看着站立着的那人。
冷，好冷。
她怎么能这么冷。
随后楚鹤野垂眸，嘲讽一笑。
“那可不一定。”
“噗——”叶微晚瞳孔霎时微缩了一下。
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魔剑，穿透了叶微晚的身躯。
叶微晚嘴角流血，身子微微晃动。
而地上原本受重伤的楚鹤野重新站起。
他冷眼看着单手撑剑，还在苦苦支撑的叶微晚。
抬起右手，眷恋地看着无名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他刚刚愣神，其实是看见右手突然出现的一枚戒指。
他向来只有他死去的爹，留给他的一枚储物戒。
那他右手这枚戒指右手谁的？
不、不对。
他爹不是还有活着吗。
不对，他有爹吗？
不，他明明有的，他爹是剑仙来着。
不——他哪里有什么爹....
直到叶微晚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这一刻，楚鹤野感觉原本混沌的脑袋，一下子都清明了。
他闷笑一声。
他爹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他娘也只是个普通人。
而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楚家大少，正道的天之骄子。
他可是——魔修、魔尊。
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楚鹤野唤出本命魔剑，一剑刺入叶微晚心脏。
大雪突然停止飘落，寒风也不呜声大叫，世界归于宁静。
楚鹤野微微挑眉。
按理说杀掉这人，他应该能脱离这幻境。
难道是还没死？
楚鹤野冷眼，把原本刺进她身体刺的更深，“对不起。但姐姐还在外面等我。”
虽然他不知道秘境为什么，会把姐姐和叶微晚这两人给融合在一起。
但这人...真的好像姐姐。
不对，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幻境迷惑他的手段。
但...已经给了眼前人两剑，他现在指尖已经在不受控制颤抖。
现在根本下不去手。
叶微晚低着头闷哼一声，在楚鹤野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
“长大了啊...”下手竟然这么狠，真是学到了她几分真功夫。
当初还只是刚入练气，需要她一剑搭救的小少年，现在也长成这副模样。
叶微晚单手撑着剑，抬头，天空又重新飘起漫天大雪。
“咳咳咳——”突然下降的温度，让叶微晚身子突然受冷，止不住咳嗽。
楚鹤野下意识想伸出手，但意识到这是幻境，攥了攥手，又把手放了回来。
叶微晚用左手艰难擦去嘴角血，微微侧头，看着插进地里的本命剑。
这把剑从她五岁起，就一直陪伴着她。
日夜练习，夺得魁首，游历天下，救下楚鹤野....
叶微晚突然溢出一声轻笑。
不过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用灵力使用它了吧。
境外的身为普通人的她，不知道还能不能使起这把半神器，能不能护住它。
大抵是不能了。
叶微晚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楚鹤野。
大量失血，已经让她视线变的模糊，快要看不清眼前人。
但她还是努力睁大眼，视线一寸寸经过他的脸庞，细细描绘他的模样。
原来楚鹤野耳垂上还有颗痣，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呢。
不过境外的她已经变成普通人，没有修为的她，寒毒又能压住几时。
真不知道，下次能见到这张脸，又是什么时候。
是出了幻境去就能见到，还是在床头濒死之际，还是..
还是...她将悄无声息死去，
生生世世，连奈何桥上都见不到。
毕竟楚鹤野身上的实力，早就连她都看不透。
“过来一下。”叶微晚突然低声道。
楚鹤野不解，握紧手中剑，警惕地看着地上人。
虽然他下不去手，但也不会让她有攻击他的机会。
“啧...”叶微晚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现在在楚鹤野眼中，就是个行走的陷阱。
叶微晚借着剑的力道起身，摇摇晃晃起身，朝楚鹤野走去。
其中还有几步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楚鹤野眯着眼，看着叶微晚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但看着她那越来越慢的步伐，胸口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心脏还是忍不住泛疼。
就像也有一把剑，在他胸口不断搅合一样。
幻境，这都是幻境。
在那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扑向他的一瞬间，楚鹤野下意识用剑挡住。
“滴、滴...”血再次顺着剑尖流向地面。
叶微晚像是没有感受到痛苦一样，再向前走一步，剑刺的更深。
楚鹤野抽出剑，抱住那个即将落在地上的人。
雪下的很大，大的两个静止不动的人衣上，和发丝上，都沾满了雪。
“为什么...”楚鹤野手握成拳头，不断颤抖着。
为什么不攻击他，为什么要来主动来受伤。
叶微晚躺在楚鹤野怀中，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我们...，这也算是共白头了吧。”
血又从嘴角流落。
两人的衣服被血染成红色，红的刺眼，耀眼。
像是前几天的嫁衣。
叶微晚看着天，天上飞来一只白鸟。
白鸟落在枝头，歪了歪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叶微晚，随后又张开翅膀，自由飞向天空。
只不过，这一次的鸟儿，不再需要风的帮助。
“真好...”叶微晚笑了，就是是刚才在游廊里笑的那样。
随后手从楚鹤野脸庞滑落。
楚鹤野愣神，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突然，阳光彻底从云层里出来，烈阳照射在大地上。
一个红色的洞，出现在前方。
那是出去的路。
这代表着，怀里的人已经彻底死亡。
楚鹤野放下怀里的人，把她放在雪地上。
一步、两步，快速向出口飞去。
在即将走出洞口时，楚鹤野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后面一眼。
原本还是满地的雪，在早就在太阳的照射下，化成水，消失地干干净净。
那人也一样。
就像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世上一样。
只留一把剑插在地上。
楚鹤野眼眸只暗了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地走进出口。
他的姐姐，不会和幻境里的结局一样。
在楚鹤野踏出幻境的瞬间，原本插在地上的那把剑，也随着风，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