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宗的夜,月光像被晨雾揉散的银,渐渐淡在东方泛青的天里。竹林的影也软了,不再是深浓的墨,倒像浸了水的青黛,晕在青石板上。竹露落在石缝里,积成细小的水洼,映着渐亮的天光,晃出细碎的银。君青筠握着月华剑,剑穗的素白丝垂在腕间,缀着的小竹叶沾了夜露,轻轻扫过手背,凉得她指尖蜷了蜷,像碰着了刚融的雪。
云缥筱攥着玄铁剑,剑刃依旧没出鞘,指尖却反复蹭着剑鞘上的墨竹纹——那纹是云裂痕亲手刻的,磨得发亮,此刻却没让她想起“打架”,反而想起君青筠剑穗上晃着的绿。她盯着那素白丝穗,喉咙里滚了滚“现在打也可以”,可抬头见东方的天泛着青,晨雾正从竹根往上冒,淡青的雾裹着竹香飘进鼻间,话到嘴边竟变成了:“天黑,看不清剑路。”
君青筠忍不住笑了。晨雾沾在她的发梢,像撒了点细霜,她抬手指了指天,“再等片刻,晨雾会更浓,连竹影都看不清了。”她的目光落在云缥筱的手肘上——伤口的红淡了些,却还沾着竹屑,“明天辰时,我在山门前的竹庭等你,记得把剑擦干净,别沾着今天的草屑。”
云缥筱点头,却没挪步,反而往旁边的细竹挪了半步。晨雾裹着她的玄衣,湿出浅淡的痕,她盯着竹尖刚冒的新叶——嫩得泛着青,叶边还卷着,和君青筠剑穗上的小竹叶一模一样。趁君青筠转头望天光的空当,她飞快地屈指掐下新叶,指尖碰着脆嫩的叶尖,晨露沾在指缝,凉得心口轻颤了下。攥紧叶的瞬间,她转身往垣的方向走,玄铁剑的剑穗扫过竹枝,缠上片枯叶也没在意,只觉得手心的绿,能压下刚才的空落。
垣外的草丛里,文烈正靠着垣根打盹。火红的夜行衣被晨雾浸得发潮,手里攥的油纸包渗着墨竹果的甜香,他嘴里嘟囔着“魔尊别输……别劈仙尊的竹”,头一点一点的,手松了松,油纸包“啪嗒”掉在草里,滚到文瑶脚边。
文瑶刚收好转讯竹管——刚给离湘传了“魔尊要回了”,正想叫醒文烈,就见油纸包滚过来。她捡起包,指尖碰着湿冷的纸,打开一看,墨竹果沾着草屑,还裹着点晨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要推文烈的胳膊,就见垣上的竹枝晃了晃,玄色的影从雾里跳下来,落在草里,惊得晨雾往上飘。
“魔尊!”文瑶赶紧把油纸包递过去,“这是留的墨竹果,您路上垫肚子,晨雾凉,吃点能暖些。”
云缥筱接过包,没打开,反而和手心的新叶贴在一起——油纸的温混着叶的凉,竟不觉得冷。她低头看文烈,见他还歪着头打盹,眉头微蹙:“他怎么了?”
“守了一夜没敢睡,怕您出事。”文瑶小声推了推文烈,“烈哥,醒醒,魔尊回来了!”
文烈猛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见云缥筱站在面前,慌得爬起来时脚腕绊着草茎,差点摔进晨雾里。扶着垣根站稳后,他急着问:“魔尊!您没事吧?仙尊没为难您吧?明天切磋……”话没说完,就见云缥筱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扔过来,“这是你的疗伤药,额角的包,敷上。”
文烈接住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他想扔给云缥筱、却砸了自己脚的药。摸了摸额角的包,脸瞬间红到耳根,“谢、谢谢魔尊!”刚拧开瓶盖,手一抖,药瓶“咕噜”滚进晨雾深处,草叶晃了晃,没了踪影。
文瑶忍不住笑出声。她蹲在草里,指尖扒着沾露的草叶找药瓶,晨雾湿了袖口,灰布上晕出浅湿的痕,“烈哥,你能不能稳点?这药是墨山首领给的,丢了他准找你劈竹练手。”
云缥筱没管他们找药,反而往云渺宗的方向望。晨雾更浓了,淡青的雾裹着竹香,飘在鼻间竟有点甜——不是糖糕的腻,是竹露混着新叶的清,像手心攥着的绿。她捏了捏新叶,玄铁剑在手里晃了晃,第一次觉得“等明天”,也没那么难。
竹林深处,君青筠望着云缥筱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还没散。晨雾沾在她的素白仙袍上,像蒙了层薄纱,她低头看剑穗的小竹叶——叶尖的晨露干了,却还留着竹香。离天和离湘从竹后走出来,离天的剑还握在手里,离湘的竹灯灭了,灯壁的竹纹映着天光,泛着浅亮。
“仙尊,您真要和她切磋?”离天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她是魔道的人,万一……”
“她没做过恶。”君青筠打断他,指尖拂过剑穗的叶,“昨天清风镇,她劈了糖葫芦,却让侍从赔了钱;刚才在竹林,她明明能拔剑,却只盯着剑穗看——这样的人,不会乱伤人。”
离湘笑着凑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细竹,“仙尊您看!那根竹的尖儿空了,断口还泛着青,定是魔尊掐走了新叶,说不定想留着跟您的剑穗叶比一比呢!”她顿了顿,又说,“刚才文瑶传讯,说魔尊把疗伤药还给文烈了,还让他敷包——看着冷,倒挺细心。”
君青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细竹在晨雾里晃着,断口的青嫩格外显眼。她没说话,提着剑往清轩阁走,素白的影渐远,剑穗的叶扫过竹枝,留下细碎的香,像把刚才的相遇,藏进了晨雾里。
垣外的草丛里,文烈终于在晨雾深处摸到药瓶——瓶身沾着泥,却没摔破。他倒出点药膏往额角敷,凉得龇牙咧嘴,“哎哟!这药膏比晨雾还凉!”
文瑶帮他扶着瓶,调侃道:“谁让你昨天摔了一跤,现在知道疼了?”她抬头看天,晨雾渐散,阳光透下来,“该回临时住处了,不然云魔尊知道我们没看好人,又得瞪我们三天。”
云缥筱点头,转身往树林走。晨雾裹着她的玄衣,手心的新叶被汗浸软了,却没舍得扔。走了两步,她忽然顿住,回头望云渺宗——晨雾里的竹影若隐若现,像君青筠晃着的剑穗,缠在心里,淡得发甜。
文烈和文瑶跟在后面,一个攥着药瓶,一个提着油纸包,晨雾沾在衣上,像撒了点细粉。文烈小声问:“魔尊,明天切磋,您有把握赢吗?仙尊的剑好像很厉害……”
云缥筱没回头,手心的新叶蹭着油纸,竹香混着果甜飘进鼻间。她望着前方的阳光,玄铁剑晃了晃,声音没起伏,却比平时慢了半拍:“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不想“一定要赢”,反而盼着明天的竹庭——盼着那柄映着月华的剑,盼着再看一眼和手心一样的绿,盼着晨雾里的香,能再浓些。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着三道往树林去的影。云渺宗的竹丛里,竹香还在飘,为明天的切磋留着余韵;而云缥筱手心的新叶,沾着晨雾与竹香,成了她无七情世界里,第一片带着“甜”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