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雨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丝线,把整座城市都裹进一片潮湿的灰雾里。我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拥堵的车流,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弧线,像极了最近心里的乱麻。桌上摊着两份文件,左边是观澜集团的月度财务报表,红色的亏损数字刺眼;右边是昨晚牌局的筹码记录,赢的三百万现金还在后备箱的黑色皮箱里——那是我动用个人储备金后的“战利品”,却没带来半分踏实。
手机在桌面震动,屏幕上跳出“邹帅”的名字,我指尖顿了顿,还是划开了接听键。他的声音裹着雨声传来,带着惯有的温和:“阿张,老周在老洋房备了茶,说有要事跟你谈,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要事?”我下意识重复,目光扫过桌角的台历,昨天刚跟税务部门对接完年度审计,今天本没有重要行程,“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电话里说不清,”邹帅轻笑一声,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些,“跟你资金安全有关,过来你就知道了。对了,把昨天赢的筹码带上,老周说能帮你走个稳妥的渠道。”
资金安全——这四个字像根钩子,勾住了我紧绷的神经。昨晚赢钱后,我特意查了个人账户流水,那三百万来自一家注册在维尔京群岛的空壳公司,资金来源模糊,总怕留下法律隐患。“二十分钟到。”我挂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风衣,快步走出办公室时,正好撞见抱着文件的安然。
她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我匆匆出门,停下脚步问:“张总,下午两点的供应商会议……”
“推迟到明天,”我脚步没停,声音从风衣口袋里传出来,“让李菩提先跟他们对接,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安然没再追问,可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后背,带着一丝担忧。这种担忧让我心里泛起微澜——自从上次她质疑我资金流动被我斥责后,我们之间就多了层隔阂,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言不讳,我也习惯了在她面前伪装平静。
驱车赶往老洋房的路上,雨势丝毫未减。导航提示“前方五百米拥堵”,我烦躁地敲了敲方向盘,想起上周动用储备金时李菩提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税务部门反复强调的“资金来源合规性”,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上涨。那三百万要是被查出问题,不仅我个人会有麻烦,连观澜都会被牵连——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老洋房的铜门环在雨中泛着冷光,管家早已撑着黑伞等在门口,深蓝色的管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张先生,邹先生和周先生在书房等您。”他接过我的湿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指尖掠过衣摆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穿过走廊时,空气中的木质香气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比往常浓了些。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我推开门,看见邹帅坐在红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圈在暖黄的灯光里缓缓散开;周先生则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我进来,立刻把文件递过来:“张总,你看看这个。”
文件是一份资金托管协议,抬头印着“离岸资产托管服务”的字样,合作方是一家瑞士的金融机构,条款里写着“资金经三层离岸通道运作,规避境内监管,确保资金安全”。我指尖划过纸面,油墨的触感清晰,条款表述专业,不像伪造的。
“这是……”我抬头看向周先生,他正用打火机点燃一支新的雪茄,火苗在他指尖跳动。
“我通过朋友联系的瑞士机构,专门做高净值人群的资产托管,”周先生吐出一口烟,烟雾在他面前散开,“你昨天赢的三百万,还有以后可能赢的资金,都可以通过这个渠道走,境内查不到资金来源,绝对安全。”
我心里一动,却没立刻接话,目光落在协议末尾的签名处,那里空着,只盖了个模糊的机构印章。“为什么帮我?”我看向邹帅,他正端着咖啡杯,杯沿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咱们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邹帅放下咖啡杯,眼神坦诚,“再说了,老周跟这家机构合作多年,他自己的钱也在里面托管,不会有问题。你要是担心,我可以跟你一起签这份协议,出了事我跟你一起担。”
周先生也跟着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泛黄的文件,上面是他的资金托管记录:“你看,我三年前就把大部分资产转过去了,每年的收益稳定在8%,比国内的理财产品靠谱多了。你要是信我,今天咱们就把协议签了,明天资金就能到账。”
我拿起协议,逐字逐句地看,条款里没有明显的漏洞,甚至连税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手指在签名处悬了半天,想起税务部门的审计要求,想起观澜的财务风险,想起昨晚赢钱时的兴奋和之后的不安,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
“需要我提供什么资料?”我抬头问,声音比刚才低沉。
“身份证复印件和银行卡号就行,”周先生立刻拿出笔,“其他的资料我来帮你准备,你只需要签个名。”
邹帅也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补充协议:“我跟你签份担保协议,要是资金出了问题,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可以用来赔偿你,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看着邹帅递过来的担保协议,上面已经签好了他的名字,字迹有力,我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些年一直帮我,不可能害我;周先生又是邹帅的好友,跟瑞士机构有长期合作,资金安全应该没问题。
我接过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为这场“安心”的交易伴奏。周先生接过协议,脸上露出笑容,立刻给瑞士机构打电话,用流利的英语沟通着,时不时点头,挂了电话后说:“没问题了,机构那边已经确认,明天资金就能到你的托管账户。”
邹帅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以后在牌桌上赢的钱,都可以通过这个渠道走,不用再担心法律问题。”
我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感。之前总怕资金来源有问题,现在有了这个离岸通道,以后在牌桌上赢再多的钱,也不用担心被查了。
“既然协议签好了,咱们喝杯茶庆祝一下,”周先生笑着说,从书柜里拿出一套紫砂茶具,“我上周刚从宜兴收的,今天第一次用。”
邹帅也跟着附和,给我倒了杯茶:“尝尝老周的手艺,他泡茶的功夫可是一绝。”
我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兰香,比平时喝的茶多了层厚重感。看着周先生和邹帅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有这么靠谱的朋友帮忙,有这么安全的资金渠道,以后在牌桌上,我可以更放心地玩了。
喝完茶,雨已经小了些,我起身准备离开。邹帅送我到门口,递给我一把黑色的伞:“雨还没停,拿着吧。明天资金到账后,我给你打电话。”
我接过伞,黑色的伞面上印着精致的暗纹,是我喜欢的牌子。“谢谢你,”我看着邹帅,心里充满感激,“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还客气什么,”邹帅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走出老洋房,雨已经停了,天空泛起淡淡的蓝色。我打开车门,把黑色皮箱放进后备箱,里面的三百万现金仿佛有了保障,不再像之前那样烫手。发动车子时,看着后视镜里的老洋房,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牌局不仅能让我放松,还能让我赚钱,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安然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说:“张总,供应商那边已经对接好了,他们同意推迟到明天开会。还有,李经理刚才打电话来,说想跟你谈谈财务报表的事。”
“让他明天再来,”我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安然没再多说,转身离开时,脚步很轻。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之前对她的斥责,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可很快就被资金安全的轻松感取代。现在,我不用再担心法律问题,不用再担心资金来源,以后可以更专注地在牌桌上赢钱,甚至可以把赢来的钱投入观澜,弥补公司的亏损——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我打开电脑,登录股票账户,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里忽然有了个新的计划:明天资金到账后,先拿出一部分钱投入股市,再拿出一部分钱继续在牌桌上赢钱,等有了足够的资金,就可以解决观澜的财务问题,甚至可以扩大公司规模。
这个计划让我兴奋起来,之前的疲惫也消失了。我拿起手机,给邹帅发了条消息:“明天资金到账后,咱们再组个局吧,我想再玩几局。”
邹帅很快回复:“好,我跟老周他们说一声,明天在老洋房等你。”
看着邹帅的回复,我脸上露出笑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开始制定更详细的资金使用计划。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可我却觉得,这些灯光都不如牌桌上的筹码耀眼。我知道,我已经彻底陷入了这场“安心”的骗局,却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