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雪国边境的第七天,楚天一行人已经深入南域腹地。
官道旁的驿站早已没了人烟,只有风卷着枯叶和尘土,在空旷的大地上盘旋。楚天骑在马上,脸色比这秋日的天空还要阴沉。雪无情消散时那句轻笑,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他不再是那个只懂杀戮的复仇者,那份突如其来的守护之情,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面就是大雷音寺的地界了。”风清雪勒住马缰,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飞檐翘角,“再有五十里。”
楚天“嗯”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寺庙,投向了更西边的方向。那里是轮回谷的所在,一个连老一辈修士都谈之色变的禁地。
月天姬的目光扫过沿途的村落,秀眉微蹙:“不对劲。这些村子太安静了,像……像被抽走了魂。”
话音刚落,一阵若有若无的梵唱声顺风飘来。那声音本该是庄严祥和的,此刻听在三人耳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疲惫。
“走,去看看。”楚天一夹马腹,率先驰骋而去。
大雷音寺的山门敞开着,两尊石狮子缺了一只耳朵,身上满是刀劈斧凿的痕迹。山门内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僧人的尸体,他们身上的僧袍被撕得粉碎,伤口处残留着焦黑的灼痕和诡异的冰霜,死状凄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血腥和某种邪异能量混合的刺鼻味道。
“是‘蚀魂香’。”月天姬下马,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神色凝重,“能直接攻击神魂,杀人于无形。玄黄的人已经来过了。”
楚天跳下马,一步步踏入寺门。寺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佛堂里,蒲团被鲜血浸透,佛像的眼角挂着泪痕般的血迹。一些幸存的僧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嘴里念叨着毫无意义的经文,显然神魂已失。
“快走!”一名年轻僧人突然尖叫起来,指着一个方向,“长老……长老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大雄宝殿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穿残破袈裟、浑身是血的老和尚踉跄着走了出来。他正是无妄大师。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活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楚……楚天……”无妄大师看到楚天,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枚碎裂的玉佩朝楚天扔了过来。
楚天稳稳接住。那是一枚半月形的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轮回镜的碎片。
“花……花梦瑶……”无妄大师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轮回镜……轮回谷……她……她去了那里……”
“大师,是谁干的?玄黄的人?”楚天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无妄大师惨笑一声,摇了摇头:“比玄黄……更可怕……是寺里的……叛徒……为了长生……引狼入室……”他说着,手指向大殿深处,“他们在地下……炼魂……”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楚天抱着他的尸体,沉默不语。风清雪和月天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地下炼魂室。”月天姬检查了一下大殿的地面,“这里有阵法波动。”
楚天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人间炼狱。“玄黄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他沉声道,“花梦瑶为了一件对她意义非凡的东西去了轮回谷,而玄黄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轮回谷……”风清雪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里是时空乱流之地,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那也得去。”楚天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是为我义父的遗物去的,我不能让她死在那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无妄大师的尸体,将那份仇恨与责任,一并扛在了肩上。“我们走,去轮回谷。”
三人没有片刻停留,连夜启程,向着西边的轮回谷赶去。
轮回谷,上古神魔陨落的战场,九荒界最凶险的禁地。
入口处,空间扭曲,光线被吞噬,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裂隙。谷口的风带着尖锐的哨音,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空间不稳定,进去后可能会被卷入乱流。”月天姬提醒道,她的月华镜光芒流转,试图探测谷内的情况。
“我们进去。”楚天解下腰间的长布带,将自己、风清雪和月天姬的手腕一一系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布带勒进皮肤,带来一丝安全感。三人深吸一口气,先后踏入了那道黑色裂隙。
一瞬间,天旋地转。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被彻底打碎。楚天感觉自己一会儿在烈日下的古战场厮杀,一会儿又在冰封万年的雪原沉浮。无数亡魂的哀嚎在耳边炸响,试图侵入他的识海。
“守住心神!”月天姬娇叱一声,月华镜爆发出璀璨光芒,在三人周围形成一个淡蓝色的护罩,稍稍隔绝了外界的干扰。
“楚天,左边!”风清雪喊道。
一道由黑白二气组成的鬼影从虚空中扑出,无声无息。楚天反手一剑,焚天剑斩在鬼影身上,却没有实质的碰撞感,那鬼影直接穿过了剑锋,扑向风清雪。
“冰封千里!”
风清雪法杖挥动,一道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将鬼影冻在半空。鬼影在冰墙中挣扎哀嚎,最终化为飞灰。
“这些是时空乱流凝聚的怨灵,没有实体,最是麻烦。”楚天皱眉,残界血脉的力量悄然运转,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能隐约“看”到那些隐藏在空间裂缝中的危险。
他们在时空乱流中漂流了不知多久,直到脚下一实,摔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
“咳咳……”风清雪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轮回谷的中心?”
月天姬指着不远处一座倾颓的石碑:“上面有字……‘轮回之始,往生之终’。”
楚天扶着石碑站起来,目光却被另一处景象吸引了。
在不远处的断墙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花梦瑶!”
楚天心头一震,顾不上许多,冲了过去。
花梦瑶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如纸,一头青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怀里紧紧抱着几块破碎的镜片,见到楚天,她的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楚天……”她虚弱地唤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是我,我来了。”楚天将她扶起,入手一片冰凉,“你怎么样?”
“镜子……镜子碎了……”花梦瑶摇着头,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我娘……我娘还在里面……他们要炼化她……”
楚天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镜片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波动。
“别怕,我们带你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你娘。”楚天柔声安慰道,心里却清楚,这件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废墟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哈哈哈……楚天,你终于来了!我在这儿等你多时了!”
一个身穿玄黄教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面容阴鸷,修为赫然在之前遇到的骨使之上。
“你是谁?”楚天横剑在身前,将花梦瑶护在身后。
“玄黄座下,‘判官’。”男人舔了舔嘴唇,眼神贪婪地扫过花梦瑶,“一个能承载轮回镜碎片的容器,一个拥有破界血脉的蝼蚁……你们两个,都将是大人的杰作。”
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地面突然裂开,数条由黑气构成的锁链破土而出,瞬间将三人缠绕。
“风清雪,月天姬!”楚天低喝一声,焚天剑爆发出赤金色的光芒,斩向缠向自己的锁链。
“叮!”
锁链与剑锋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这锁链上附着着法则之力,极其坚韧。
“别硬抗!”月天姬娇喝,月华镜射出一道净化之光,试图溶解锁链上的邪气,“这是‘业火链’,专门焚烧生灵魂魄!”
风清雪则双手快速掐诀,数道冰蓝色的符文打入地面,试图冻结那些锁链的根基。
楚天眼中寒芒一闪,他放弃了硬斩,而是将残界血脉的力量灌注到剑中。
“破!”
赤金色的剑气不再是单纯的切割,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吞噬”黑洞,沿着锁链蔓延而上。那法则之力竟被这股源自血脉的诡异力量一点点消融。
“这不可能!”判官大惊失色。
“没什么不可能。”楚天冷笑,手腕一抖,被净化的锁链寸寸断裂。
判官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你们等着!玄黄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想走?”楚天岂会放过他,身形一闪,瞬间追上,焚天剑从后心刺入。
判官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解脱。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递到楚天面前:“这是……炼魂池的令牌……他在……在召唤……”
话音戛然而止,他身体轰然倒地。
楚天捡起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血色的“祭”字。
“他在召唤什么?”风清雪走过来问道。
楚天握紧令牌,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好!”月天姬脸色剧变,看向花梦瑶,“是‘万魂噬心咒’!他把花梦瑶当成了祭品,要强行炼化轮回镜!”
话音未落,花梦瑶怀里的镜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一股磅礴的吸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楚天……”花梦瑶的眼神变得空洞,嘴里发出机械的声音,“来……到我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的身体开始漂浮,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无数怨魂的虚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她的身边。
“花梦瑶!”楚天大吼,伸手想要抓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轮回镜的碎片悬浮在她身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楚天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他冲到花梦瑶面前,无视了那股排斥力,一拳打在她的腹部。
“噗!”
花梦瑶喷出一口鲜血,眼神短暂恢复了清明。
“楚天……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没事了。”楚天扶住她,将自己的心头血,逼出一滴,渡入她的口中,“醒过来!”
金色的血液入腹,花梦瑶的身体剧烈颤抖,那股吸力渐渐平息。她怀里的镜片光芒收敛,重新变得黯淡。
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他们看着昏迷的花梦瑶,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色令牌,知道玄黄的下一步棋,已经开始了。而他们,必须在这场步步杀机中,找到那一线生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