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吹过战后的后山崖洞。空气中,那股属于幽冥教蚀骨尊者的阴冷气息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焦糊。
楚天孑然而立,一袭青衫已被鲜血与尘土浸染得斑驳不堪。他刚刚斩落的,是幽冥教的一位尊者,一个足以让大雷音寺头疼不已的强者。然而,胜利的快意并未在他心中升起,反而被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杀孽”的沉重所取代。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残碑的印记与玉珏的光芒都已内敛,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但那股冰冷的、吞噬生命的触感,却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之上。
“楚大哥……”叶孤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走到楚天身边,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你……你刚才……太可怕了。”
可怕?楚天自嘲地笑了笑。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从在万兽窟第一次吞噬妖兽生机开始,这条路便已注定。他不是在杀人,他只是在清除那些阻碍他、或者说,阻碍他守护所爱之人的……障碍。
“走吧。”风清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楚天的沉思。她不知何时已走至洞口,素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不染尘埃。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干净的布巾与一壶温热的清茶。
她的目光落在楚天身上,没有指责,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悯。悲悯他身在局中,悲悯他不得不沾染这满手血腥。
楚天接过布巾,默默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能洗去他指尖的冰冷。
四人收拾妥当,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大雷音寺已乱成一锅粥,幽冥教的杀手与寺中武僧杀得难解难分。他们没有理会,径直穿过混乱的寺院,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
房内,檀香袅袅。无垢大师早已在此等候,这位大雷音寺的主持,面色凝重,看着楚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了什么的无奈。
“阿弥陀佛,”无垢大师双手合十,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楚施主,你可知,你杀了的,是幽冥教三尊之一的‘蚀骨尊者’。他为何会出现在我寺中,并嫁祸于你,此事背后的水,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楚天抬起头,直视着无垢大师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晚辈不知。我只知道,他要对寺中僧人动手,我便要阻止。至于是谁嫁祸,晚辈亦会查个水落石出。”
“查?”无垢大师苦笑一声,“你以为这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这是长生殿在下的一步大棋!他们想借我大雷音寺的手,除掉你这个变数!而你,却反将了他们一军。”
他走到楚天面前,目光灼灼:“你身上的秘密,关乎九荒的命运。玄黄不会放过你,我大雷音寺……也未必能护得住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楚天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父母血溅五步的惨状,想起了妹妹在怀中冰冷的尸体,想起了残碑融入胸口的灼热,想起了风清雪递来的那半块玉珏。
“我想做什么?”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知道,我妹妹楚月,是否还活着。我想知道,我楚家满门,为何会招致那般灭顶之灾。我更想知道,这长生殿,究竟在谋划什么!”
他每说一句,眼中便多一分火焰。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不屈的意志。
“然后呢?”无垢大师追问道。
“然后?”楚天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与决绝,“然后,我就要亲手毁了它!毁了这吃人的长生殿,毁了这不公的长生道!”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无垢大师久久地凝视着他,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痴儿,痴儿……你这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玄黄布局千年,岂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撼动的?”
“一人不行,便与天下人同行。”楚天的回答,铿锵有力,“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不愿做长生奴隶的人。”
风清雪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固执而倔强的青年,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烈。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无垢大师:“大师,这是楚大哥在万兽窟中,从一名幽冥教徒身上得到的密信,或许,能解开一些谜团。”
无垢大师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王中之王,三月初三,于中州玄黄殿,献九荒之魂,启永恒之丹……’”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骇然,“这是幽冥教向长生殿主玄黄献祭的计划!三月初三,就在半个月后!他们要以十万生魂,为玄黄炼制‘永恒丹’!”
“什么!”楚天闻言,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来!
妹妹的失踪,家族的灭亡,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可怕的计划!
“楚施主,此事关系重大,远超你我想象。”无垢大师神色严肃,“玄黄若得此丹,修为必将暴涨,届时,九荒界再无一人能制衡他。我们必须阻止他!”
“大师,需要我做什么?”楚天立刻问道,眼中燃起了熊熊战意。
“玄黄所在的中州,有‘天荒七城’守护,高手如云,更有长生殿的邪术加持,硬闯无异于送死。”无垢大师沉吟道,“不过,献祭之地,设在中州极北的‘归墟古战场’。那里怨气冲天,生灵涂炭,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最好的刑场。我们若能在此地将他们的献祭打断,或许……能重创玄黄。”
“归墟古战场……”楚天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会去。”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与你同去。”风清雪与叶孤舟异口同声。
无垢大师看着他们,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大雷音寺,也会派遣一支精锐队伍相助。但你们必须记住,此行九死一生,一定要活着回来。”
楚天深深地看了无垢大师一眼,没有再多言。他知道,从他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转身,走到庭院中。夜空中,一轮残月如钩,冷冷地洒下清辉。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心中却无暇欣赏这凄美的景色。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一个问题。
长生……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自己活得更久一点?还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活得更久一点?
如果是后者,那么,即便粉身碎骨,亦有何惧?
他握紧了胸口的残碑,感受着那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力量。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他有要守护的妹妹,有愿意为他舍命的兄弟,有与他道心相通的红颜,更有……天下苍生对自由活着的渴望!
这一刻,楚天的道心,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他要走的,是一条逆天伐仙的路。一条,以血肉之躯,去叩问长生真谛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