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杰克抱着哭得声音嘶哑、小脸通红的丽莎,如同失控的马车般冲回“咸鳕鱼”酒馆那条肮脏的后巷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狼藉和死寂。
酒馆大门歪斜,里面桌椅翻倒,破碎的陶片、凝固的血迹、泼洒的酒液混合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几个酒保和看热闹的人正战战兢兢地收拾残局,空气中弥漫着战斗后的硝烟与恐慌。
人呢?!林悦呢?!江宅他们呢?!
杰克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希望的火苗瞬间被冰冷的绝望浇灭。他像一头困兽,抱着气息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小脸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丽莎,在酒馆内外疯狂地寻找、嘶吼着询问。
“有没有看到几个人?!一个贵族打扮的年轻人!一个拿铁锤的码头工!一个修女!还有一个家庭主妇?!”他抓住一个酒保的衣领,猩红的眼瞳几乎要滴出血,浓烈的煞气让那酒保吓得尿了裤子,语无伦次地描述着之前那场“可怕的斗殴”和“往城里跑了”。
线索零碎而混乱:贵族、码头工、修女、主妇…海盗…打得很凶…往运河区方向…提到了海军…都督府…
海军都督府?!
这个地名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杰克混乱的大脑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江宅他们一定是得到了关于“黄金权杖”的线索,去找海军都督了!
“都督府…都督府…”杰克抱着身体开始微微抽搐、额头渗出冷汗的丽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阿姆斯特丹错综复杂,他只知道大概方向,具体位置在哪里?怎么最快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他那被四百年血腥和疯狂压抑了太久、几乎遗忘的天赋——那源自灵魂深处、对线条、光影、色彩与真实的极致捕捉力——如同沉寂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猛地放下颜料箱,不顾丽莎微弱的哭泣,将她小心地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上。“丽莎…乖…再坚持一下…叔叔给你变个魔法…马上就能找到医生了…”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与眼中的疯狂形成诡异对比。
他迅速从颜料箱里抽出一块还算平整的薄木板,抓起几支沾满污垢的画笔,手指因为急切而剧烈颤抖,但当他蘸上颜料,笔尖触碰到木板表面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灵魂深处奔涌而出!他的心魂呈现出画布的形状!
笔走龙蛇!快得只剩残影!
深蓝的线条勾勒出港口轮廓,浑浊的黄色涂抹出运河,赭石色堆砌出砖墙…他根本不是在“画”,而是在疯狂地“涂抹”着刚才打听到的碎片信息!海盗的狞笑、肖华挥舞的铁锤、江宅闪避的长剑、林悦护身的《圣经》、周素芬掷出的厨具、混乱的人群、倒塌的柱子…以及酒保口中模糊指向的 “运河区方向”和“海军”!
颜料在木板上肆意流淌、碰撞、融合!色彩浓烈得如同打翻了地狱的调色盘!线条扭曲狂放,却又在混乱中奇异地构筑出场景!这根本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场用色彩和线条进行的、狂暴的时空推演!
丽莎停止了哭泣,睁大了泪眼朦胧的双眼,好奇地看着木板上飞速变幻的色彩和模糊的人影。剧烈的腹痛让她小脸煞白,冷汗浸湿了额发,但孩童的好奇心暂时压过了痛苦。“怪…怪蜀黍…画画…会动?”她虚弱地呢喃着。
“对!会动!它在帮我们找医生!”杰克头也不抬,声音嘶哑,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疯狂的推衍中。画笔如同拥有了生命,在木板上刮擦、涂抹、覆盖!
画面在飞速流转、重组!海盗的身影被甩开,混乱的街巷向后飞退…运河的倒影在木板一角清晰…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山形墙建筑掠过…最终,画笔猛地一顿!
所有的线条、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混乱与狂暴,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瞬间凝聚、沉淀!
一栋庄严、宏伟、带着典型荷兰文艺复兴风格、有着巨大拱形窗户和三角形山墙、门前矗立着两尊海神雕像的府邸,清晰地浮现在木板的中央!府邸大门上方,一个代表海军的三叉戟徽记,在杰克用暗金色颜料点出的高光下,熠熠生辉!
海军都督府!找到了!
“咯咯…”丽莎看着画板上那栋“活过来”的建筑,以及画中门口两个“动来动去”的石头海神雕像,竟然被逗得发出了一声微弱但清脆的笑声,“好…好玩…石头人…动…”
这笑声如同天籁,却让杰克的心猛地揪紧!他成功了!但他也看到了丽莎愈发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滚落的、豆大的汗珠!她小小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痉挛,小手死死捂住肚子,痛苦地蜷缩起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茫然。
“哇…叔叔…肚肚…好痛…好痛…” 丽莎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
轰——!
四百年前那个绝望的黄昏,女儿在自己怀中痛苦挣扎、体温一点点流逝、最终永远闭上那双清澈眼睛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慢镜头,带着血腥味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比清晰、无比猛烈地冲击着杰克的大脑!
“不——!!!丽莎!!!” 杰克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凄厉嚎叫!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疯狂,让整个后巷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他一把扔掉画笔和木板,颜料溅了一地。他像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又像抱着即将熄灭的最后火种,将痛苦蜷缩的丽莎死死搂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女儿小小的身体在怀里剧烈地颤抖、抽搐,生命力正在被那该死的毒素疯狂吞噬!
“坚持住!丽莎!看着我!爸爸在这里!爸爸这次一定救你!一定!” 杰克语无伦次,泪水混合着汗水油彩疯狂流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朝着画板上那栋浮现的建筑方向,用尽毕生的力气,发疯似地狂奔而去!每一步踏在石板路上,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都像是与死神赛跑!
“等爸爸!林悦!江宅!你们一定要在!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