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星辉海洋。
外界那蚀骨噬的寂灭之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纯粹、无比古老、蕴含着勃勃生机与浩瀚道韵的星辰能量。这股能量温柔地包裹着他近乎破碎的神魂与千疮百孔的肉身,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抚平着他的创伤。
他那因心剑破碎而濒临崩溃的意识,在这温暖星辉的滋养下,逐渐从涣散边缘被拉回,重新凝聚起来。虽然神魂依旧剧痛,心剑崩碎的裂痕并未完全愈合,但至少,他暂时摆脱了即刻陨落的危机。
“这里是……”
李昊艰难地“睁开”意识之眼,打量着四周。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由光芒构筑的洞穴之中,洞壁并非岩石,而是流动的、液态般的纯净星辉,其中有点点更加璀璨的光粒沉浮,如同浓缩的星辰。洞穴中央,有一方不大的池子,池中并非水,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散发着永恒与创造气息的星髓!
那召唤他而来的纯净感应,其源头,正是这一池星髓!
与此同时,一段残缺的、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涌入李昊的意识:
此地,乃“初火之墓”的一处碎片遗藏,是某位在“大寂灭”中试图重燃星火、却最终失败的古老存在,其残存的本源与意志所化。它隐匿于寂灭星涡的核心,依靠汲取星涡过滤后残存的微弱生机而维系,等待身负“星火神种”的传承者到来。
星骸,并非自然产物,而是“大寂灭”背后那无形黑手缔造的“清道夫”,其存在的意义,便是抹除一切旧时代的痕迹,尤其是像“初火之墓”这般,试图保留火种、对抗寂灭的遗藏。
李昊体内的星火神种,此刻正与那池中的星髓产生强烈的共鸣,发出欢欣而渴望的悸动。
“星髓……铸道基……” 那段信息流中,提到了利用此物重塑根基、弥补缺损、甚至窥得无上大道的方法。这对于此刻神魂重创、心剑破碎的李昊而言,无疑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然而,福兮祸所伏。信息流中也蕴含着严厉的警告:
第一,星髓能量虽纯净磅礴,但其蕴含的古老意志碎片同样强大。吸纳星髓,不仅是能量的补充,更是一场意志的传承与考验。一旦心神失守,便会被那古老意志同化,成为这遗藏的一部分,失去自我。
第二,此遗藏虽能暂时隔绝星骸锁链的感知,但并非绝对安全。他强行闯入,必然已引起星涡核心意志的注意。一旦他开始吸纳星髓,气息外泄,很可能招致更凶猛、更直接的打击。届时,这方秘境能否保住,犹未可知。
机遇与死亡并存!
李昊仅存的意识在剧烈挣扎。退,则心剑已碎,神魂重创,即便能苟延残喘,道基亦近乎全毁,前途黯淡。进,则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功,便可重塑道基,甚至继承部分古老传承,真正拥有在未来的“大寂灭”中争渡的资格!
他想到了外界岌岌可危的师尊与宗门,想到了那冰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星骸锁链,想到了自己追寻剑道极致、守护珍视之物的初心!
“心剑可碎,剑心不可屈!” “若此地是唯一生机,那便……搏它一个朗朗乾坤!”
没有半分犹豫,李昊残存的神魂之躯,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方星髓之池,缓缓沉入其中。
“轰——!!!”
难以形容的磅礴能量,混合着无数古老、苍茫、带着不甘与期盼的意志碎片,瞬间将李昊淹没。他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天地洪炉,每一寸都在被撕裂、粉碎,然后又在那浩瀚星辉的力量下重组、凝聚!
痛苦,远超之前心剑破碎之时!这不仅是能量的冲刷,更是道与理的碰撞,是不同时代、不同意志的交锋与融合!
李昊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运转起《星辰炼体诀》与自身对杀戮剑道的理解,引导着这股力量。破碎的心剑碎片在星髓的滋养下,开始缓慢地重新汇聚,但不再是原本的形态,而是融入了星辉的道韵,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在孕育着某种全新的、更强大的东西。
他的肉身,那被寂灭之力侵蚀得破败不堪的躯壳,此刻也在星髓的涌入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骨骼染上星辉,经脉拓宽如星河,血液中有点点金芒闪烁……一个以星辰为本源、以星髓为基石的星辉道胎,正在艰难而坚定地重塑!
然而,那古老意志的冲击也愈发猛烈。无数破碎的画面、纷杂的感悟、执着的信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李昊的自我意识。他仿佛化身那位古老存在,亲身经历星辰的诞生、辉煌与寂灭,感受着其对抗命运的不屈与最终失败的悲凉……
“不!我是李昊!我是佛魔宗戮心一脉弟子!” “你的道,我会继承!你的遗志,我亦会铭记!” “但我的路,当由我自己来走!”
李昊的灵魂在咆哮,以自身坚定不移的“我”之概念,对抗着那浩瀚的同化之力。这是一个凶险万分的过程,稍有不慎,他便不再是李昊,而是变成了那位古老存在复苏的载体,或者一个意识混乱的怪物。
就在李昊于星髓池中挣扎蜕变的同时,他体内那沉寂的“混沌道基”,似乎也被这精纯无比的星髓能量与古老意志触动,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了一丝微不可查、却层次极高的混沌气息,悄然吸纳着星髓中最为本源的某种力量……
……
佛魔宗外,战局因“护宗天魔阵”的升起,进入了新的阶段。
那暗红色的光幕,魔气滔天,佛魔符文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惨烈而霸道的威势。星骸锁链那足以粉碎星辰的抽击落在光幕上,竟爆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暗红光芒剧烈闪烁,却硬生生扛了下来,并未如之前那般轻易碎裂!
“吼——!”
裂骨、血屠等人士气大振,纷纷怒吼,将自身魔元毫无保留地注入大阵之中。丹心更是咬牙,不惜燃烧本命丹火,炼制出几颗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焚元爆血丹”,分予众人,以备不时之需。
释天魔立于阵眼,脸色苍白如金纸,但他身形挺拔如松,双手不断打出道道法诀,引导着整个大阵的力量。他的精血如同最好的燃料,让这座绝阵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威力。
“魔噬天地!” 释天魔低喝。
暗红大阵光幕之上,无数魔影咆哮着冲出,主动扑向那巨大的锁链,张开巨口,疯狂撕咬、吞噬着锁链上弥漫的寂灭之力!虽然这些魔影往往在接触后不久便被寂灭之力消融,但它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竟真的稍稍遏制了锁链的攻势,甚至从其表面剥离下丝丝缕缕的黑暗能量!
这是“护宗天魔阵”的霸道之处,不仅能防御,更能主动侵蚀、吞噬攻击者的力量!
星骸锁链似乎被这挑衅的行为激怒了。它那庞大的骸骨之躯猛地一震,锁链表面那些诡异的符文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毁灭意志,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震动起来!
嗡——!
一种低沉、仿佛能引动空间本身共振的嗡鸣声响起。随着这嗡鸣声,锁链攻击的方式变了。它不再盲目抽击,而是如同活物般,前端猛地分化出成千上万条更加纤细、如同触须般的黑色锁链!这些黑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海蛇,灵巧地绕过阵法光幕正面最强悍的区域,从四面八方,如同暴雨般刺向光幕的各个节点,尤其是那些之前出现裂纹、后来被勉强修补的地方!
“小心!它在寻找阵法薄弱点!” 星算呕出一口鲜血,嘶声喊道,她的推演受到了那诡异嗡鸣的严重干扰。
戮心眼神一凝,心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捕捉每一条分化锁链的轨迹,指挥众人防御。然而,锁链的数量太多,攻击角度太过刁钻,速度更是快如闪电!
“噗!”“呃啊!”
几声闷响与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鬼手操控的一具防御傀儡被数条黑色锁链瞬间穿透、绞碎,反噬之力让他神魂剧震,七窍流血。天耳双耳血流如注,那诡异的嗡鸣几乎摧毁了他的听觉神通。妖瞳的右眼炸开一团血雾,她强行以瞳术扭曲了一条锁链的攻击轨迹,自身却付出了惨重代价。
防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血屠怒吼,吞下丹心给予的焚元爆血丹,周身血气暴涨,化作一尊血色巨人,手持巨斧冲向一条袭向裂骨后心的锁链,以伤换伤,将其斩断,自身也被逸散的寂灭之力侵蚀,血巨人身躯黯淡大半。
裂骨咆哮,骨骼咔咔作响,身躯膨胀,以自身坚不可摧的魔骨硬抗了几次锁链穿刺,骨屑纷飞,却也稳住了阵脚一角。
但更多的黑色锁链,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攻击着光幕。暗红色光幕剧烈波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维持大阵核心的释天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透支本源布下此阵,如今阵法遭受猛烈攻击,反噬之力绝大部分都由他承受!
“师尊!” 戮心看向释天魔,眼中首次流露出焦急。
释天魔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看向下方苦苦支撑的众弟子,又看向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星骸锁链,猛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佛魔宗的儿郎们!” 释天魔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一种悲壮的豪情,“今日,或许是我宗立宗以来,最大劫难!”
“但佛魔之道,在于逆天争命,在于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星骸锁链欲灭我道统,我便让它知道,何为佛魔之怒!”
话音未落,释天魔双手猛地向上虚托,仿佛托起了整个宗门的重量与意志!
“以我释天魔之名,号令十万里佛魔道场!” “以尔等魔脉之灵,燃尔等万古积累!” “请……万魔焚星誓!”
轰——!!!
整个佛魔宗道场,再次发生了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震动!那九条被强行激发的魔脉,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冲天的魔焰!无数历代佛魔宗先辈烙印在道场中的战斗意志、不屈魔念,被这血誓引动,从山川、从大地、从虚空之中苏醒、汇聚!
天空中的混沌光球(佛魔洞天雏形)更是直接燃烧起来,化作一轮漆黑的魔日,投射下毁灭性的光柱,融入大阵!
“万魔焚星!万魔焚星!” 裂骨、血屠等人感受到这股源自宗门根基、源自历代先辈的磅礴力量,眼眶欲裂,热血沸腾,齐声咆哮,将自身的一切,连同那焚元爆血丹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献祭给这座正在走向终极的大阵!
暗红色的光幕,颜色陡然加深,化为了近乎纯粹的漆黑!光幕之上,不再是模糊的魔影,而是浮现出无数清晰、狰狞、散发着滔天战意的古老魔头虚影!这些虚影咆哮着,燃烧着,化作一道道焚尽万物的黑色魔火,主动迎向了那漫天袭来的黑色锁链!
嗤嗤嗤——!
黑色魔火与黑色锁链碰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腐蚀之声!那足以洞穿星辰的锁链,在这蕴含了佛魔宗万载积累与释天魔血誓的魔火面前,竟如同冰雪遇阳春,开始迅速消融、断裂!
不仅如此,那漆黑的魔火更是沿着锁链,逆流而上,疯狂地向着那巨大的骸骨之躯蔓延而去!竟是要反客为主,将这星骸锁链,生生焚灭!
星骸锁链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诡异的嗡鸣声变得急促而尖锐,仿佛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它那庞大的骸骨之躯上,无数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扑灭那附骨之疽般的魔火,但魔火极其顽固,燃烧的不仅仅是物质,更是能量与意志!
释天魔立于阵眼,身形微微佝偻,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看着那逆卷而上的焚星魔火,眼中却燃烧着炽热的光芒。
这“万魔焚星誓”,是以他自身为最终祭品,引动宗门万载底蕴发动的终极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就在佛魔宗众人以为看到逆转希望的时刻——
那寂灭星涡的最深处,那冰冷的意志集合体,似乎终于被这接二连三的“蝼蚁”反抗所彻底触怒。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无法形容其庞大与恐怖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灭世凶兽,缓缓苏醒。
紧接着,在那巨大的星骸锁链之后,虚空如同幕布般被无声撕裂。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巨大、通体呈现出暗金色、表面覆盖着无数更加复杂与古老符文的第二根锁链,带着令整个星域都为之颤栗的寂灭气息,缓缓探出……
这根暗金锁链出现的瞬间,正在燃烧的万魔焚星之火,竟如同被无形之力压制,火势骤然一滞!
释天魔瞳孔猛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戮心猛地抬头,望向那第二根锁链,心神剧烈震动,他感觉到,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种……“权限”或者说“位阶”的绝对碾压!
而远在星涡核心秘境,正于星髓池中经历脱胎换骨之苦的李昊,在那暗金锁链出现的刹那,灵台中猛地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与他自身存在根本对立的东西,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