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央,那棵历经沧桑的巨大槐树,枝叶愈发繁茂,投下大片沁人心脾的绿荫。不知从何时起,树荫下不再仅仅是闲暇时的聚集地,而是渐渐固定了下来,成了人们口中默认的“学堂”。
没有青砖黛瓦的学舍,没有戒尺森严的师座。只有树下的几块表面被磨得光滑的大石充作座椅,更小的孩子便直接坐在铺了干草的泥地上。授课的“先生”也并非固定一人,而是轮换的。
今日,是那位被称为“水翁”的老者。他坐在一块大石上,面前摆着几只盛满清水的陶碗,以及几片形状各异的叶子。他没有讲解高深的道法,只是让围坐的孩童与少年们观察水流如何顺应叶片的弧度,感受水滴从叶尖坠落的轨迹,讲述着“水无常形,因势利导”的朴素道理。孩子们听得入神,不时有人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碗中的水,或学着将叶子倾斜,观察水流的改变。
另一日,或许是那位年轻的铁匠。他带来的不是风箱铁锤,而是几块不同质地、蕴含着微弱“锋锐”或“坚韧”意念的矿石碎片。他让孩子们用手去感受它们的差异,用简单的敲击听辨声音的不同,讲述着如何识别材料的天性,以及如何在锻造中引导而非对抗这种天性。那个曾上门求教的少年林安,如今已是这里的常客,他专注地记录着每一种矿石的特性,与自己的“石语”心得相互印证。
又或者,是那位擅长药理的妇人。她带来新采的草药,教孩子们辨识其形、嗅其气,讲述着采摘时需怀有的对生命的敬意,以及如何通过晾晒、炮制,最大限度地保留和激发其中的“生机”与“调和”之力。她的女儿,那个曾怯生生的女孩,如今已能落落大方地在一旁辅助,演示着如何处理药草。
墨渊和苏瑶,偶尔也会出现在槐树下。他们不常主讲,更像是一位安静的旁听者,或是在有人提出难以解答的疑惑时,才会简略地开口,寥寥数语,往往便能切中要害,引人深思。
墨渊可能会在铁匠讲解材料特性时,补充一句关于“物性平衡”的要点;苏瑶或许会在妇人讲述草药时,提及“心意纯粹”对药效的微妙影响。他们的点拨,并非传授具体的技能,而是指向更本质的思维方式与心性修养。
他们的孩子,如今也是这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学生”,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听着大孩子们讨论,有时会摇摇晃晃地跑到溪边,学着“水翁”的样子,用小手拨弄水流。
这里没有固定的课程,没有严格的考核。想学什么,便去听什么;有了心得,便与大家分享;遇到难题,便一起探讨。知识的传递,如同山间的溪流,自然流淌,自由汇聚。
春去秋来,槐树下的“桃花源学堂”名声渐起,不仅吸引了山谷中的孩童少年,连邻近村落,甚至更远地方一些听闻此地特殊的年轻人,也不辞辛苦地跋涉而来。他们带来各自地域的新发现、新困惑,使得这里的交流愈发丰富多彩。
一种迥异于旧日宗门秘传、师徒私授的知识传承体系,就在这棵大槐树下,以一种开放、包容、协作的方式,悄然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它不培养毁天灭地的修士,只启迪认识世界、理解自身、创造生活的智慧。
而这,正是新时代道统,最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