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坪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论道台今日的比试已近尾声。夕阳的余晖将云海染成金红,也为白玉广场铺上了一层暖色,却驱不散某些角落滋生的阴冷。
在主峰边缘,一处被禁制笼罩、隔绝了所有神识探查的僻静偏殿内,气氛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玄石长老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殿门,佝偻的身形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再无平日刻意维持的威严与公正,只剩下鹰隼般的阴鸷与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殿门无声滑开,一道身影悄然而入,带着淡淡的、与丹霞峰格格不入的冷冽药香。
来的正是林嫣然。只是此刻,她脸上那惯常的甜美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玉石般的冰冷与倔强。她的眼神深处,残留着不久前在众人面前被墨渊撕破伪善面具的屈辱与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你还有脸来见老夫?”玄石长老并未回头,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区区一个筑基小辈都处理不掉,反惹一身腥臊!丹霞峰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嫣然娇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极致的愤怒与不甘。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玄石师伯何必明知故问?若非那苏瑶……若非她屡次出手回护,那墨渊早已是冢中枯骨!她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才……”
“够了!”玄石长老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珠里射出凌厉的精光,“失败便是失败!找再多借口,也掩盖不了你的无能!”
强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而下,林嫣然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没有退缩。
玄石长老死死盯着她,半晌,威压缓缓收敛,他冷哼一声:“说吧,你暗中传讯,非要在此刻见老夫,所为何事?若还是那些无用的抱怨,就趁早滚出去!”
林嫣然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师伯,事已至此,常规手段已难奏效。墨渊锋芒已露,更有苏瑶倾力相护,掌门甚至亲口赞誉……若再不动用非常手段,只怕日后……”
“非常手段?”玄石长老眼皮微抬,语气莫测,“你想如何?”
“凭你我之力,想在宗门内无声无息除掉他们,已近乎不可能。”林嫣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话语如同毒蛇吐信,“但……若他们‘意外’陨落在宗门之外呢?比如,此次论道大会之后,那即将开启的‘万古秘境’?”
玄石长老瞳孔微微一缩:“万古秘境凶险异常,陨落几个弟子实属寻常。但苏瑶……她岂会轻易涉险?即便进入,以其化神修为,寻常危险又能奈她何?”
“若是……‘里应外合’呢?”林嫣然的声音更低,几乎细不可闻,“师伯您在宗门经营多年,秘境名额分配、传送区域划定,总能做些手脚吧?只要能将他们与大队人马分开,引入某些‘特定’的绝地……或者,让某些‘不该’出现在秘境中的‘东西’,恰好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玄石长老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没入云海,殿内陷入昏暗。
“风险太大。”玄石长老缓缓开口,语气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坚决,“苏瑶非易与之辈,一旦事败,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与‘外面’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师伯!”林嫣然语气急切,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瑶光峰崛起,看着他们踩着我们登顶吗?您甘心吗?那苏瑶身上定然藏着大秘密!若能将其擒获或……或许能窥得突破化神乃至更高的契机!富贵险中求!至于‘外面’的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不过是互相利用的棋子罢了。事成之后,是杀是留,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他们想要秘境中的某样‘东西’,我们给他们便是,只要能借他们的手,除掉苏瑶和墨渊!”
玄石长老的眼神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林嫣然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贪婪与忌惮。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嘶哑而低沉:“……联系可以。但具体计划,需从长计议,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你,亲自去办。”
这便是默许了。
林嫣然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混合着复仇快意与野心的光芒:“弟子明白!定不负师伯所托!”
她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偏殿,身影很快融入殿外渐浓的夜色之中。
玄石长老独自立于昏暗的殿内,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他摊开手掌,一枚刻画着诡异血色符文的玉简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暗流,在光鲜亮丽的论道大会之下,已然汇聚成汹涌的漩涡,张开了致命的獠牙,直指那对风头正劲的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