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口的风刮得我差点站不稳，手里那叠文件沉得像块铁。江叙白的手还搭在我腕上，像是怕我下一秒又冲进火场里当英雄。
我没动，就那么站着，脑子里却空得离谱。
刚才那一通输出，跟直播带货砍价似的，一套接一套，怼得顾明远脸都绿了。可现在人被带走，摄像机收了，连洒水车都放完《生日快乐》跑路了，我反而有点不知道该往哪走。
赢了是吧？
可怎么感觉……像打完通关游戏后突然弹出“账号注销”提示？
我低头看了眼手腕，黑绳还在，U盘也还在。但它已经没用了——所有数据交出去了，录音机也快报废，连养母那点破事都被我翻成热搜词条。我现在要是回教室坐好，老师问我作业写了吗，我都答不上来。
因为……我不是那个“沈知意”了。
至少，不是高二三班那个天天穿米色针织衫、笑起来有梨涡、数学考49分还一脸无辜的沈知意了。
我抬脚往校门方向走，脚步慢得像个刚熬完大夜的社畜。
教学楼静得很诡异，考场刚结束统考，走廊空荡荡的，连保洁阿姨都去午休了。我拐了个弯，走进熟悉的教室，阳光斜着照进来，落在我的老位置上。
抽屉拉开——空的。
以前这儿藏着U盘、微型读录仪、还有我用来监听宋璃的蓝牙耳机。现在啥都没有，只剩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被反复摩挲过。
我掏出那支旧钢笔，墨水瓶底只剩薄薄一层，晃起来都能听见干涩的响声。
这玩意儿陪我两年了，从第一次在月考卷上用隐形墨水标记答案开始，到后来在宋璃的档案袋上涂改指纹识别液，再到昨晚把它插进广播系统接口当U盘使……它干的活比语文老师批作文还多。
我拧开笔帽，在课桌右上角，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再见
不是告别谁，也不是说给谁听。
就是写给我这两年的自己。
那个躲在角落里看监控画面的女孩，那个靠记忆回放一遍遍复盘谎言的女孩，那个一边装傻充愣一边偷偷黑进校长邮箱的女孩。
拜拜了您嘞。
字写完，墨迹还没干，我盯着它看了三秒，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以前总想着“等真相大白那天”，好像那天一到，全世界都会为我鼓掌，我会哭，会释怀，会抱着江叙白痛诉这些年的心酸。
结果呢？
真相大白了，我连眼泪都没掉一滴，只觉得累，像通宵赶完ppt发现甲方改回了第一版。
正发愣，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
我抬头。
李萱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奶茶杯，穿着她那身紧身校服裙，头发还是烫得跟泡面似的。但她没涂水钻指甲，也没翻白眼，就这么杵在门口，眼神飘忽，像在纠结要不要进来。
“你……”她清了清嗓子，“真的要走了？”
我嗯了一声。
“那……还会回来吗？”她问。
我没说话，指了指桌上那俩字。
她顺着看过去，“再见”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墨水渗进木纹里，有点像小时候贴歪的便利贴。
她盯着看了好几秒，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声音不大，但挺轻松，像是终于搞懂了一道压轴题。
她转身要走，走到一半又停住：“其实……之前的事，对不起啊。”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快步走了，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哒哒响，背影居然有点利落。
我坐在座位上没动。
说实话，我没想到她能主动来说这话。毕竟当初她可是拿着宋璃送的限量款包包到处说我坏话，考试还故意坐我旁边抄答案。
但现在，她把奶茶留在讲台上，上面贴着一张纸条：“给沈知意，少熬夜，对皮肤不好。”
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年头，连炮灰都能逆袭成暖心闺蜜了？
正琢磨着，门口又出现一个人影。
江叙白靠在门框上，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月牙形胎记。他没戴眼镜，也没拿平板，就那么懒洋洋地看着我，像在等我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你还真在这耗着？”他开口，嗓音低低的，带着点刚睡醒的哑。
“不然呢？”我反问，“让我去领奖台发表获奖感言？‘感谢顾叔叔多年培养，让我成为最强实验体’？”
他扯了下嘴角：“你要真这么说，明天热搜第一就是#高中生怒怼慈善家#。”
“那也不错，流量变现还能买杯奶茶。”我合上笔盖，把空墨水瓶塞进书包，“走呗。”
我没起身，他就没动，目光落在我写的那两个字上。
安静了几秒，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划过“再见”二字，动作轻得像怕蹭花什么。
然后他说：“不，是‘再会’。”
我一顿。
没抬头，但嘴角自己翘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不叫‘再见’？”我故意问。
“因为你这人。”他看着我，语气熟稔得像吐槽室友，“做事从不留尾巴。你说‘再见’，其实是‘等我回来继续收拾你’。”
我笑了：“那你不怕我回来找你麻烦？”
“怕。”他点头，“但我更怕你不回来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我没接话，他也没追着说，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像两台信号对接中的设备，一个发出滴滴声，一个自动连上了。
最后是我先起身，背上书包。
他让开一步，手自然地接过我肩上的包，拎在自己那边。
“车在楼下。”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我边走边问。
“因为你写了‘再见’。”他淡淡道，“普通人写这个是结束，你写这个，是准备开启下一关。”
我侧头看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偷偷刷短视频了？怎么说话一股网红味？”
“刷了。”他坦然承认，“#校园战神归来#那个系列，主角原型是你。”
“……我谢谢你啊。”
我们并肩走出教室，走廊光线明亮，脚步声清晰。路过公告栏时，我瞥见上面还贴着月考成绩排名，我的名字在中间偏下一点，数学49，物理61，英语倒是不错。
没人围观，没人指指点点，也没人拍照发朋友圈说“看，那就是沈知意”。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江叙白拉开车门，先把书包塞进去，然后回头等我。
我站在台阶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
风吹起我的针织衫角，阳光照在脸上，暖得不像话。
我迈步往下走。
就在脚尖触地的一瞬间，手机震了一下。
我没掏出来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紧急任务了。
可江叙白突然皱眉，低声说：“等等。”
我停下。
他盯着我手腕上的黑绳，眼神变了。
“你的U盘……”他声音压低，“在闪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