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的赛场,设在悬浮于云端之上的巨大白玉圆台。圆台四周,祥云缭绕,仙鹤翩飞,无数仙界修士或驾云、或御剑、或乘坐各种奇珍异兽,密密麻麻地围在四周,目光灼灼地盯着圆台中央。那里,只剩下三个灶台。
林晚晚站在属于自己的灶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仙灵之气,也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她的左边,是那位以一道“冰封万里”将食材瞬间冻结至完美状态、再以真火微妙解冻而闻名的北极仙翁,须发皆白,神情肃穆。她的右边,则是来自南方不死火山、操控火焰如臂指使、脾气也如火焰般爆裂的赤焰神君。
而她,林晚晚,一个来自人间,修行不过数载,却凭借对“食之本味”与“情之真谛”的独特理解,一路过关斩将站在这里的异数。在周围绝大多数仙人看来,她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意外。
“决赛,开始!”
随着司礼仙官一声清喝,声音传遍整个云海。北极仙翁面前瞬间凝结出无数晶莹剔透的玄冰,将几种罕见的仙果冻结,开始施展他鬼神莫测的“刹那芳华”刀工。赤焰神君则咆哮一声,周身腾起熊熊烈焰,一尊古朴的巨鼎悬浮空中,鼎内岩浆翻滚,他竟是要以地心熔岩为炉,炼制一道霸道绝伦的“焚天炙地”!
唯有林晚晚,动作不疾不徐。她没有炫目的仙法,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她只是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组委会提供的决赛专用食材——其中包括了几样连她脑中的《万草神篇》都只有模糊记载的稀有灵材。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所有围观者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她闭上了眼睛。
并非托大,而是需要极致的专注。脑海中,与玄宸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初识时他清冷探究的目光,在她被刁难时无声的支持,送她星陨铁锅时的别扭与关切,为她挡下致命一击时的决绝,还有那双总是盛满星辰,却唯独映出她身影的眸子……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在调动她融入每一道菜中的“情意”。她要做的,不是一道技惊四座的仙肴,而是一道能直抵人心,尤其是能触动玄宸心弦的菜。
再睁眼时,她眸中一片清明,带着温柔的坚定。她开始处理食材。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专注,更加轻柔。她将一种名为“相思豆”的仙植耐心研磨成细腻的粉末,将带有淡淡忧伤气息的“忘忧草”以特殊手法挤出汁液,又取来能宁心安神的“静心莲”的花瓣……
她甚至没有动用体内的仙元力去强行激发食材的灵气,而是像在人间时一样,依靠对火候的精准掌控,对食材特性的深刻理解,让它们在自己的引导下,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最本真的味道与灵韵。
锅是那口星陨铁锅,火是她以自身对厨道的理解凝聚出的心火。当各种食材在锅中交融,并没有爆发出冲天的光华或异香,反而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和谐。渐渐的,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这香气不浓烈,不霸道,却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浸润到每一个嗅到它的生灵心间。
躁动的,感到了一丝宁静;悲伤的,感到了一丝慰藉;冷漠的,感到了一丝暖意。就连高踞云台之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几位仙界大能,如青木仙尊等,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北极仙翁的“刹那冰芯”已然完成,那是一朵完全由玄冰雕刻而成的莲花,花瓣薄如蝉翼,中心一点嫣红如血,散发着极致寒冷又极致纯净的气息。赤焰神君的“熔岩之心”也即将出炉,巨鼎轰鸣,一股狂暴炽热的能量喷薄欲出。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林晚晚,想知道她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烹饪,最终会呈现出何等模样。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揭开了锅盖。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异象纷呈。锅中,只是一碗看起来十分质朴的羹汤。汤色清澈,微微泛着淡淡的暖金色,几片静心莲花瓣漂浮其上,如舟如叶。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汤羹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情感涟漪般的光晕在缓缓荡漾。
“此菜何名?”司礼仙官按程序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
林晚晚抬眼,目光穿透层层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评委席上那位强行压制着境界、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的玄宸。
她微微一笑,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响彻云霄:
“此菜,名为‘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
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众多早已忘却凡尘俗世为何物的仙人心中炸响!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碗看似平凡的“人间烟火”骤然发生了变化!暖金色的汤羹中,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雾气,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在空中交织、变幻,隐约演化出种种景象——是人间村庄的炊烟袅袅,是市井街巷的喧闹叫卖,是万家灯火的温暖团圆,是亲人相聚的欢声笑语,是爱侣相依的脉脉温情……
那是被仙人们视为“浊气”、早已摒弃的滚滚红尘!是生命最原始、最鲜活、最动人的模样!
这景象一出,北极仙翁那极致纯净的冰莲,仿佛失去了颜色;赤焰神君那霸道炽热的熔岩,也显得空洞乏味。
“荒谬!”赤焰神君第一个怒吼出来,“此乃仙厨大典,怎容这污浊凡尘之气玷污!”
然而,他的怒吼声却被另一种声音淹没了。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滴水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紧接着,高台之上,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仙将,眼角竟无声地滑落了一滴泪珠。他怔怔地看着那“人间烟火”幻化出的景象,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陨落于无数年前、却始终深埋心底的凡间爱人。
不止是他,越来越多的高阶仙人,看着那碗羹汤,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有追忆,有怅然,有触动,有释然……他们修行万载,追求太上忘情,大道永恒,却在此刻,被一碗来自人间的、饱含情意的菜肴,勾起了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以为早已湮灭的“人性”。
玄宸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他看着场中那个沐浴在淡淡光晕中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为他、也为所有值得珍惜的情感而闪耀的坚定光芒,心中那片万古不化的冰原,仿佛迎来了最温暖的春日阳光,彻底消融。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林晚晚平静地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承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震惊、质疑、恍然、感动的目光。她知道,她赢了。赢的不是技巧,不是仙力,而是那份连仙界都稀缺的——真情实感。
这碗“人间烟火”,是她对玄宸的告白,也是她对自身道路最坚定的诠释。
仙厨大典的魁首,已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