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破天惊的结论,如同一道横跨万古的混沌神雷,在林宇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时空的概念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颠覆,他引以为傲的“先知”,顷刻间化作了最荒谬的笑话。
不是从过去到未来的穿越,而是从未来到过去的投放?
那所谓的现代都市生活,难道只是一场被精心编织的梦境,一个名为“过去”的摇篮?
识海深处,数据流彻底崩坏的苏清雪,其凝实的身影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她那对漂亮的电子眼眸中,第一次没有了冰冷的计算,只剩下因触及禁忌而引发的巨大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哀。
逻辑悖论,因果错乱。
她的核心程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过载、烧毁。
“你……”林宇的灵魂在剧烈颤抖,他想追问,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问题都组织不起来。
就在这精神世界即将崩溃的边缘,魂狱深处临时营地中,他盘坐的身体猛地一震,强行将意识从混乱的识海中抽离。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苍白而冷峻的脸庞。
他缓缓摊开手掌,那本古朴的《魂火密卷》正静静躺着,然而上面的文字,此刻竟像有了生命一般,如无数细小的黑色活虫,缓缓蠕动、分解、再重组。
它们不再是固定的知识,而像是一群饥饿的鬣狗,正贪婪地窥伺着他脑海中刚刚掀起的记忆风暴。
“小子,别看了!”药尘苍老而凝重的声音从他掌心传来,“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功法!它不是在让你‘读’,它是在‘吃’你的记忆!你心境越乱,记忆越清晰,它吞噬得就越快!这根本不是一本记录知识的书……这是一个活物,一件以记忆为食的魂器!”
药尘的话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林宇心中的部分燥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关于“未来”与“过去”的颠覆性认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本诡异的密卷之上。
就在他心神稍定的刹那,密卷的异动果然随之减缓。
也就在此时,一道由无数燃烧的符文拼凑而成的人形虚影,毫无征兆地在林宇和药尘面前悄然浮现。
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魂火在脸部位置跳动,正是那密卷守护灵——烬言。
他存在的瞬间极其短暂,仿佛只是从历史长河中被强行拽出的一道剪影,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冰冷而残酷的话语:
“真正的影炉……早已死了。”
话音刚落,烬言的身体便“轰”的一声,重新散作漫天飞舞的燃烧字符,没入了密卷之中,消失无踪。
真正的影炉……早已死了?
林宇瞳孔骤然收缩。
影炉,是魂殿对影无命这种被炼制成“人丹”的特殊存在的称呼。
烬言这句话,是在告诉他,影无命已经彻底死亡,连灵魂都湮灭了吗?
不!
林宇猛地握紧拳头,指尖那枚灰焰戒指中,还残留着影无命的最后一丝意识。
他还活着!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再次翻开《魂火密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记载着如何炼制“灵核祭文”的那一页,上面的文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由扭曲线条构成的简陋地图。
地图的终点,用一个狰狞的熔炉图案作为标记,旁边则用古老的魂族文字标注着三个血色大字——炉渊牢!
魂殿禁地最底层的恐怖囚牢!
“不要去!”
苏清雪的身影竟第一次主动在林宇的识海中现身。
她的形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实,仿佛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但那身由数据构成的宫装上,裂痕依旧。
她脸上带着罕见的痛苦之色,那双电子眼眸中,闪过一抹绝对不属于系统之灵的悲恸。
“不要靠近炉渊……那里有她的坟……也有你的起点。”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迷茫。
“她是谁?我的起点又是什么意思?”林宇心头剧震,立刻在识海中追问。
然而,苏清雪只是痛苦地摇着头,数据流再次紊乱,身影明灭不定,显然无法回答这个触及核心禁忌的问题。
就在这时,林宇右手食指上的灰焰戒指忽然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
一股微弱但急切的意识波动,从戒指深处传来,那是影首影无命的残魂在发出本能的警告。
断断续续的低语,直接响彻林宇的灵魂深处:
“……陷阱……他们……等你……”
“……取火者……必须……死……”
取火者?
林宇的眉头锁得更紧。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魂火密卷》第二页上,那些蠕动的文字缓缓凝聚,浮现出一句全新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句子:
“唯有亡魂引路,方见炉心真相。”
陷阱、死亡、亡魂引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名为“炉渊牢”的终点。
那里,似乎埋葬着关于他身世、关于系统、关于影无命生死的所有秘密。
“很好。”林宇缓缓起身,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决意,“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为我准备了一场怎样的葬礼。”
他收起密卷,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循着地图的指引,向魂狱更深处掠去。
途中,三道残破的身影猛然从两侧的石壁阴影中扑出,正是先前被他击溃的烬傀残骸。
它们虽然身躯破碎,行动迟缓,但身上燃烧的魂火却依旧悍不畏死,散发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滚开!”
林宇此刻心急如焚,根本无心与这些杂鱼缠斗。
但他同样清楚,强行闯关必然会引发更大的骚动。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密卷上的那句话——“唯有亡魂引路”。
他不再硬拼,身形鬼魅般后撤半步,左手瞬间抬起,将那枚滚烫的灰焰戒指死死贴在自己的眉心祖窍之上!
“影首,借你一双眼睛!”
一声低喝,戒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暗光华。
刹那间,影无命那模糊的残魂意识被极限催动,一段被尘封的、属于他生前的最后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以第一视角的形式,疯狂涌入林宇的脑海!
画面中,是剧烈晃动的视线。
“他”正被两名气息恐怖的魂族长老押解着,穿过一条条布满骸骨的通道。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悬崖之下,是翻滚的漆黑岩浆,而在岩浆的中央,沉浮着一尊通体漆黑、比焚心祭坛那半截丹炉还要庞大百倍的巨型熔炉!
熔炉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散发着足以让斗圣都心悸的恐怖气息。
而在悬崖边,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子,正主持着一场古老的仪式。
她身姿窈窕,却散发着与这片死亡之地格格不入的圣洁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戴着的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
就是她,下令将“他”投入了那尊黑色熔炉之中……
记忆闪回只在一瞬。
林宇猛地睁开双眼,那三具烬傀的攻击已近在咫尺。
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多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潜行路线!
他身形如幻影般一折,完美地避开了三具烬傀的扑杀,更绕过了沿途所有隐藏的禁制与暗哨,径直朝着记忆中那座悬崖的方向掠去。
很快,一座散发着亘古荒凉气息的巨大石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门前悬挂着一块焦黑的铁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八个大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无数哀嚎的灵魂浇筑而成:
“囚神之地,擅入者焚!”
林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门缝中正逸散出海啸般浓郁的怨气与死气。
他毫不犹豫地催动“归墟之喉”,脖颈处的灰色古纹亮起,一个微型漩涡在他口中浮现,竟将这足以污染斗尊灵魂的庞大怨气尽数吸入,化作自身最精纯的魂力储备。
随即,他取出那本《魂火密卷》,看也不看,直接将其重重地按在了石门的门环之上。
“滋啦——”
密卷骤然自燃,没有火光,而是化作一道纯黑的火焰印记,瞬间没入门内。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万年之前的沉重机械转动声响起,厚重无比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混杂着极致血腥与腐朽香火的诡异气息,如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
门内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之辈窒息。
数千根粗如儿臂的漆黑锁链,从望不见顶的黑暗穹顶垂落,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洞穿并连接着一具早已干枯的尸体。
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有人族,有魔兽,甚至有散发着微弱圣光的未知种族,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一个虔诚跪拜的姿势。
而在他们朝拜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与林宇体内“万道熔炉”外形完全一致的黑色巨炉!
巨炉冰冷、死寂,仿佛已经沉睡了万古。
在其炉底,用更加古老的文字,铭刻着八个震撼人心的大字:
“待取火者归来,焚尽旧神。”
林宇深吸一口气,踏出了进入炉渊牢的第一步。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一个细微但清晰无比的震动,从他脚下传来。
咚……咚……
林宇心头一凛,他发现,这震动的频率,竟然与他自己的心跳完全同步!
整座炉渊牢,这囚禁了神灵的禁地,竟随着他的心跳,开始了同步的脉动!
“它在认你……”苏清雪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但这不是欢迎……是……唤醒!”
话音未落,那枚滚烫的戒指中,影首的残魂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句,也是最绝望的低语:
“主人……快逃……”
“她……是骗你的……”
低语消散,戒指的温度骤然冷却,影首的最后一丝残魂,彻底湮灭。
林宇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脚下与自己心跳共鸣的整座囚牢,感受着那尊黑色巨炉投来的、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注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而疯狂的笑意。
他抬起脚,向着那座与他宿命相连的巨炉,迈出了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