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演技拙劣却拼命卖惨的一小团,西弗勒斯心底深处那点因被隐瞒而升起的、冰凉的尖锐刺痛感,终究是被一种更深沉、更柔软、更无奈的东西覆盖了。他几不可闻地、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了然、无奈、以及一种近乎纵容的妥协。
【算了。】一个清晰、带着安抚力量的念头,通过契约的桥梁,直接传递到了瑞博恩的意识深处,【伯恩不想说,或者还没准备好说,那就不说了。】这个念头异常平静,没有追问,没有逼迫,【等你……真正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那平静之下,是一种基于绝对信任的等待。
这心声如同特赦的圣旨!瑞博恩蔫掉的耳朵瞬间像装了强力弹簧一样“唰”地竖了起来!冰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劫后余生般的光彩。他意识到自己装可怜被彻底看穿了,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抬起一只前爪,笨拙又心虚地拨拉了一下自己竖起来的耳朵尖,仿佛在说“哎呀,被发现了,好尴尬”。
西弗勒斯看着他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心、近乎宠溺的无奈。他不再追问,利落地穿好衬衫,扣好长袍,动作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干练。然后,他俯身,动作自然而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还在装模作样拨拉耳朵的狼崽抱了起来,稳稳地、如同抱着最珍贵的宝物般托在臂弯里。
“走吧,去礼堂。”西弗勒斯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那份清冷之下,却清晰地流淌着一种契约缔结后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再不去,就只能吃家养小精灵绞尽脑汁加热过却依然冰冷僵硬的特供三明治了。”他指的是之前拒绝厨房送餐的事。
瑞博恩立刻如蒙大赦般安分地窝好,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西弗勒斯的手臂:【好!】那心声里充满了逃过一劫的庆幸和对眼前人的全然信赖。
当他们到达礼堂时,长桌上的人已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动作慢的格兰芬多和几个埋头看书的拉文克劳。丰盛的食物早已被席卷一空,只剩下些冷掉的烤土豆和蔫巴巴的沙拉。 匆匆解决了这顿迟来且简陋的午餐,西弗勒斯再次将瑞博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走向下午那间总是弥漫着陈年羊皮纸和灰尘味道的魔法史教室。宾斯教授那干瘪、毫无起伏、如同念诵古老墓志铭的语调很快成了最强大、最无可抗拒的催眠曲。绘制双生契约阵法耗费了瑞博恩巨大的心神灵力,此刻契约已成,心头大石落地,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汹涌袭来。他蜷缩在西弗勒斯温暖、坚实、散发着令人安心气息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魔药清香与旧书特有的墨香混合的气息,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传递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宁静与安详。
西弗勒斯端坐着,背脊挺直,下颌微收,目光看似落在宾斯教授飘浮的透明身躯上,心神却完完全全被怀中的温暖和那份灵魂契约另一端传递来的宁静所牵引。宾斯教授讲述的妖精叛乱、巨人战争的血腥细节都成了模糊的、遥远而无关紧要的背景音。他感受着臂弯里那小小的、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重量,感受着契约另一端传递来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彻底的安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黑湖最深处涌上的、带着地热温度的暗涌,缓缓浸润了他那颗习惯了冰冷、警惕和层层防备的心。他所求的,从来不多。一份不必时刻提心吊胆的安稳,一份发自内心的、不带怜悯的认可,一个可以完全卸下心防、袒露所有脆弱而不必担心被刺伤的归处。而这一切,从他们在蜘蛛尾巷那个弥漫着腐败气味、终年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里相遇开始,就只有瑞博恩·沃夫给予了他。
是瑞博恩,用他那仿佛永不熄灭、能融化坚冰的热情和毫无道理、近乎蛮横的维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一点点凿开了他冰封的外壳,将他从那充斥着无休止的暴力、刻毒的谩骂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的泥沼中拉了出来,让他第一次看到了阳光和……未来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瑞博恩,西弗勒斯·斯内普或许早已被蜘蛛尾巷的黑暗彻底吞噬,成为另一个更加阴沉、刻薄、满怀怨恨、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幽灵。
或许在以前,这份认知还不够刻骨铭心。但就在刚才,当双生契约缔结、灵魂产生水乳交融般共鸣的瞬间,当瑞博恩在知晓他体内潜藏着未知神种碎片的情况下,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甚至愿意分享永恒生命的瞬间,西弗勒斯灵魂深处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角落、被整个世界遗忘唾弃的“怪物”。他有了一个锚点,一个坚固无比、铭刻于灵魂之上的锚点。无论他走向何方、无论世界如何光怪陆离、如何崩坏倾覆,这个锚点都永恒存在,会坚定而温柔地将他拉回光明之地,拉回瑞博恩的身边。
被这样深刻、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是如此彻底地重塑了一个人的灵魂。
西弗勒斯微微低下头,目光温柔地、专注地落在怀中熟睡的、对他全然敞开、毫无防备的雪白团子上。他总是紧抿着、显得冰冷而刻薄的嘴角,极其罕见地、近乎温柔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真实无比、如同初绽冰花的弧度。窗外的天光斜斜照进来,为他轮廓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锐利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也清晰地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片因契约而生的、宁静、满足、仿佛倒映着浩瀚星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