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广袤的松嫩平原上疾驰,窗外的景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抽走了色彩。中原的沃土、西北的苍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黑色土地。天空是一种冷凝的灰蓝色,阳光显得有气无力,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细小的冰晶,呼吸间带着一股凛冽的清新,直冲肺叶。
陈洋靠窗坐着,体内五件厨具构成的循环缓缓运转,尤其是新得的【万象刀】,那风雷之意在这极寒的环境中,似乎也变得有些沉静,仿佛在适应,在聆听。他的【真相之舌】能清晰地“尝”到这片土地气息的不同——厚重、冷冽,却在那冰封之下,蕴含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等待勃发的生命力。这与西北的燥烈锐利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进行着一场漫长的、静默的沉淀。
“还有二十分钟抵达哈尔滨。”林晓雨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根据‘风雷’分部传来的后续情报和我们的监测,乏味盟在东北的活动模式与西北不同。他们似乎没有大规模推广某种‘理念’,而是更侧重于…‘替代’。”
“替代?”陈洋看向她。
“嗯,”林晓雨调出一些资料,“他们控股了几家大型冷链和速冻食品企业,正在大力推广一种名为‘瞬间锁鲜’的技术,宣称比传统‘冻货’更安全、更便捷、更能保留营养。目标直指东北饮食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冻梨、冻柿子、冻豆腐、乃至血肠等一系列依靠自然严寒缓慢冻结、产生独特风味的传统食品。”
陈洋若有所思:“用科技的速度,取代时间的沉淀。”
列车驶入哈尔滨站,一股更强的寒流扑面而来。走出车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誉为“冰城”的独特都市。哥特式、巴洛克式的欧陆风情建筑与中式的楼阁亭台在冰雪中交织,中央大街上铺着防滑的面包石,两侧冰雕雪塑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芒。然而,在这片童话般的景致之下,陈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街道两旁,许多售卖特产商店的橱窗里,以往摆放着带着冰碴、表皮发黑的冻梨、冻柿子的位置,如今被一种看起来“品相完美”的产品取代。它们颜色鲜亮,表皮光滑,整齐地封装在透明的真空袋里,标签上醒目地印着“超导速冻,-60c瞬间锁鲜”、“告别传统黑斑,享受纯净美味”等字样。
陈洋走进一家店,买了一袋这种“速冻冻梨”。入手冰凉,但缺乏那种天然冻货拿在手里沉甸甸、带着些许粘手的感觉。他打开包装,取出一个,咬了一口。
口感…是脆的,甚至是硬的,缺乏天然冻梨那种经过缓慢冻结、内部冰晶结构变化后产生的、沙瓤般的独特口感。味道…只有梨子本身的甜,单一而直接,缺少了那种在时间沉淀中转化出的、更加醇厚复杂的风味层次,尤其是少了那画龙点睛般的、带着一丝丝发酵感的微酸。
“怎么样?”林晓雨问。
“被‘锁’住的,不只是鲜,还有时间和变化。”陈洋放下梨,微微皱眉,“就像把活水冻成了冰块,干净,却失去了流动的生命力。”
他的【真相之舌】能“尝”出,这速冻产品内部的食物能量场(食韵)处于一种被强行“定格”的状态,呆板而缺乏活力,与自然冻货那在冰封中依旧缓慢转化、蕴含生机的状态截然不同。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漫步,试图寻找还在坚持售卖传统冻货的摊位,却发现寥寥无几。偶尔看到一两个,也生意清淡,摊主脸上带着愁容。
“年轻人,尝尝俺们这的冻柿子呗?自家院里种的,老法子冻的,跟那些机器弄出来的不一样!”一个裹着厚厚军大衣、满脸风霜的老人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守着一个不大的泡沫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表皮发黑、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冻柿子。
陈洋蹲下身,拿起一个。入手冰凉沉重,表皮的黑斑是糖分析出氧化所致,在懂行的人看来,这正是风味积累的标志。“老伯,现在买这种的人不多了吧?”
老人叹了口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可不咋地!都说俺们这个埋汰,不卫生!那机器冻出来的倒是好看,可那味儿能一样吗?俺家这柿子,得经过好几遍冻了化、化了冻,里面的甜味儿才攒得厚实,吃起来才带劲儿!那机器‘唰’一下冻上了,啥变化没有,就是吃个冰疙瘩!”
正说着,几个穿着印有“极致冷链”logo羽绒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拿着文件夹,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金大爷,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您这摊位不符合市容卫生标准,而且您这传统冻货没有经过食品安全认证,不能在这里售卖。我们公司推出的‘黄金冻柿’,品相好,安全有保障,您要是想卖,我们可以给您供货,价格好商量。”
老金(老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激动地说:“啥标准?啥认证?俺老金家三辈子在哈尔滨,就是这么冻柿子的!俺爷爷这么冻,俺爹这么冻,到俺这还是这么冻!吃出过啥问题?你们那玩意儿是好看了,可那还是柿子吗?那是柿子模子!”
“金大爷,您这是老观念了,得改改。现在讲究的是科学,是标准…”
“科学俺不懂!俺就懂这个味儿!”老金倔强地护着他的泡沫箱,“这是俺们东北的老味儿!不能丢!”
陈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位老金,显然就是他们在东北要找的关键人物之一,一位坚守着传统“冻货”技艺的老师傅。而他守护的,不仅仅是几个冻柿子,更是一种与时间、与自然相处的古老智慧。
眼看那几名工作人员似乎想要强行收缴老金的箱子,陈洋上前一步,挡在了中间。
“几位,老人家靠这点手艺谋生,也不容易。传统方法未必就不安全,只是验证的方式不同罢了。”陈洋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那领头的工作人员打量了一下陈洋和林晓雨,见他们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现在都在推广标准化,他这东西,一来影响市容,二来确实存在安全隐患…”
“安全隐患?”陈洋拿起老金的一个冻柿子,对那工作人员说,“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就赌这个柿子和你们公司的‘黄金冻柿’,哪个更受大家欢迎,哪个…更能代表真正的东北味道?”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洋会提出这样的挑战。周围已经有一些游客和市民被吸引,围拢过来看热闹。
陈洋不等他回答,转向老金,诚恳地说:“金大爷,借您的柿子和家伙什用用。今天,咱们就让大伙儿都评评理,看看是老法子冻出来的柿子有味道,还是机器冻出来的柿子有‘样子’。”
老金看着陈洋清澈而自信的眼睛,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什么来头,但那股子维护传统的心意让他心生好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中!小伙子,俺信你!”
一场关于“时间”与“科技”、“风味”与“标准”的较量,就在这冰天雪地的中央大街上,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陈洋也感觉到,体内那沉静的厨具循环,似乎对老金那箱其貌不扬的冻柿子,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