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李雯的手指紧紧攥着齐昊的衣袖，骨节泛白。夜风吹乱她的发丝，几缕碎发贴在沁出汗珠的额头上。齐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一丝墨水的味道——那是教师特有的气息。
我表哥在县公安局工作，今晚值班时听到马德彪的小舅子在拘留所里大喊大叫...李雯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说...说要让你付出代价。
齐昊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下意识环顾四周，街对面的黑色轿车已经不见踪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先离开这里。齐昊接过李雯手中的资料，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李雯的手冰凉而柔软，在他掌心轻轻颤抖。
两人快步走向齐昊的宿舍。路上，李雯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她听到的消息：马德彪的小舅子赵大勇在建筑行业混迹多年，手下养着一帮打手；马德彪被双规后，他名下的建材公司也被查封，损失惨重；最近几天，有人看见他在教育局附近转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时间会经过这里？齐昊突然问道。李雯的脚步顿了一下，月光下她的耳尖微微泛红：我...我去了你办公室，小张说你刚走。我算了下你平时回宿舍的路线和时间...
齐昊心头一暖。他没想到李雯连自己这些生活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宿舍楼下，齐昊警觉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才带李雯上楼。这栋老旧的教师宿舍楼灯光昏暗，楼梯间的感应灯时亮时灭。李雯的高跟鞋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小心台阶。齐昊轻声提醒，不自觉地扶住李雯的腰。隔着薄薄的夏装，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推开门，齐昊的单身宿舍一览无余：一张床，一个书桌，两个书架，还有一个小茶几和两把椅子。房间里最多的就是书，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桌上也堆满了文件和笔记本。
坐吧，我给你倒杯水。齐昊打开小冰箱，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呃...好像只有白开水。
李雯笑了笑，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我带了茶，自己种的茉莉花，晒干后...
和当年实习时你给我的那种一样？齐昊突然想起来了，三年前他来青林镇中学实习，第一天就被李雯塞了一包自制的茉莉花茶。
李雯眼睛一亮：你还记得？
记得。齐昊接过保温杯，茉莉的清香扑面而来，那时候你跟我说，这茶能安神。
两人相视一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李雯在茶几旁坐下，从资料袋里取出几张照片：这是我表哥偷偷拍到的，最近几天在教育局附近出现的人。
齐昊凑近看，照片上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教育局对面的小卖部门口抽烟。另一张照片里，这人正在打电话，表情狰狞。
这就是赵大勇？
李雯点点头：他最近频繁接触马德彪的旧部，特别是...她翻到第三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教育局保卫科的孙科长。
齐昊倒吸一口冷气。孙科长平时沉默寡言，负责局里的安保工作，能接触到所有监控和门禁记录。如果他和赵大勇有联系...
我得提醒林主任。齐昊抓起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奇怪，刚才还好好的。
信号屏蔽器。李雯脸色骤变，我表哥说过，赵大勇他们有时候会用这个...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齐昊快步走到窗前，小心地拉开一条缝隙往下看——两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停在楼下，几个黑影正从车里钻出来。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齐昊心跳加速，额头渗出冷汗。
李雯咬着嘴唇：可能是跟踪我...或者你的手机被定位了。
齐昊的大脑飞速运转。宿舍只有一个门，三楼的高度跳窗太危险。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架上。帮我个忙。齐昊迅速抽出几本厚重的书籍，我爸的笔记本得藏好。他从枕头下取出那本皮质笔记本，塞进一本《现代汉语词典》的封套里，然后重新放回书架。就在这时，楼道里已经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音的交谈。
快，躲到壁橱里去。齐昊拉开狭小的储物柜，里面只够藏一个人。李雯却站着不动：那你呢？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报警。齐昊从床下摸出一根棒球棍——那是他大学时参加比赛的纪念品。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暴的敲门声：开门！查水表的！李雯突然抓住齐昊的手腕：一起走！她指向窗户，消防梯！
齐昊这才想起老宿舍楼外侧有消防铁梯。他迅速关掉灯，拉开窗户。生锈的铁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雯已经利落地翻出窗外，裙摆在夜风中飘扬。
齐昊！快！
门被重重踹了一脚，锁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齐昊紧随李雯爬出窗户，冰凉的铁锈沾满了手掌。当他们下到二楼平台时，头顶传来宿舍门被撞开的巨响和愤怒的咒骂。
这边！李雯拉着齐昊躲进二楼走廊。老宿舍的走廊四通八达，他们左拐右拐，从另一侧的楼梯下了楼，钻进宿舍区后方的小树林。
夏夜的树林里蝉鸣阵阵，掩盖了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李雯的高跟鞋早已脱下拎在手里，赤脚踩在泥土和落叶上。齐昊紧紧握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脉搏的剧烈跳动。
去我家吧。李雯喘息着说，就在学校后面，走路二十分钟。齐昊点点头。他们借着树影的掩护，沿着小路向青林镇中学方向走去。月光如水，照亮了李雯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茉莉花瓣。
齐昊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诗：暗香浮动月黄昏。此刻的李雯，就像那枝头绽放的茉莉，在危机中依然保持着动人的姿态。看路！李雯突然拽了他一把，齐昊这才发现前面有个水坑。两人相视一笑，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穿过一片菜地，绕过学校的围墙，李雯的家就在教师宿舍区最里面的一栋小楼里。
我爸妈回老家了，这几天就我一个人。李雯掏出钥匙，手还在微微发抖。这是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教育类书籍和几个相框，齐昊好奇地凑近看，发现其中一张竟然是三年前实习结束时全体教师的合影——他自己就站在李雯身后，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涩的笑容。
你还留着这个...齐昊轻声说。李雯耳根又红了，匆忙去厨房烧水：你...你先洗把脸吧，我去给你找件换洗衣服。
温热的水流冲去了手上的铁锈和泥土，齐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额头上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刮出的小伤口，眼睛因为紧张而布满血丝。他用李雯递来的毛巾擦脸，闻到上面淡淡的阳光味道。
这是我爸的衣服，可能有点大。李雯拿来一套男式睡衣，你睡我爸妈的房间，我...
我睡沙发就行。齐昊连忙说，已经够麻烦你了。李雯摇摇头：你是伤员。她指了指齐昊额头的伤口，转身去拿医药箱。
客厅的灯光下，李雯小心翼翼地用碘伏为齐昊消毒。她靠得那么近，齐昊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能闻到她发间茉莉洗发水的香气。当棉签碰到伤口时，齐昊不自觉地了一声。
疼吗？李雯立刻停手，眼中满是关切。没事。齐昊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发现李雯的瞳孔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一点琥珀色，在灯光下像是融化的蜜糖。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李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暧昧，手微微一抖，棉签掉在了地上。我...我去泡茶。李雯慌乱地站起身，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
齐昊下意识伸手接住她。一瞬间，温香软玉满怀，李雯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两人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快得分辨不出彼此。
对不起！李雯像触电般弹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茶香很快弥漫在客厅里。李雯端来两杯茉莉花茶，还切了一盘水果。两人坐在沙发上，终于有机会梳理今晚的惊魂经历。
得通知林主任和陈秘书长。齐昊拿出手机，这次信号满格。林默的电话很快接通，背景音嘈杂，似乎正在某个饭局上。听完齐昊的叙述，他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别回宿舍，明天我安排人去取重要物品。你现在安全吗？
在李雯老师家。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李雯...青林镇中学那个？
保护好她。林默的语气突然严肃，赵大勇这伙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明天一早我派人接你们，先去市里避避风头。
挂断电话，齐昊又给陈国栋发了加密短信。不到五分钟，回复就来了：已联系公安厅，专案组会处理。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放下手机，齐昊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李雯已经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手里握着半杯没喝完的茶。
齐昊轻手轻脚地取下茶杯，拿来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县城的灯火，思绪万千。
今晚的遭遇让他真切体会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马德彪虽然倒台，但他背后的利益集团仍在反扑。而更让齐昊心头沉重的是，李雯因为帮助他而卷入危险。
嗯...沙发上的李雯轻轻翻了个身，毛毯滑落一半。齐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重新为她盖好。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李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她喃喃道，眼睛还闭着，似乎是在说梦话，太危险了...
齐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蹲下身，轻声回应：我不走，就在这里。
月光下，他静静守候在这个为他冒险的女孩身边，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在这个不眠之夜，齐昊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李雯在他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同事或朋友。
而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