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那个带着酒意与月色的吻，像一道重新开启的闸门，将常明轩压抑了两年的情感洪流彻底释放。
自那晚之后，他便以一种近乎昭彰的姿态，重新强势地挤入了谭韫航的生活。
不同于少年时期阳光直白的黏腻，如今的常明轩，攻势更加成熟，也更具压迫感。
他会恰好出现在谭韫航常去的餐厅，自然而然地拼桌；会以合作探讨的名义，频繁约见，将公事与私人的界限模糊；会在他加班至深夜时，带着宵夜顺路来到他的办公室，不容拒绝地陪着他，直到他处理完所有工作。
他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占有欲，仿佛在向所有潜在的觊觎者宣告所有权。
圈内关于他们旧情复燃的流言蜚语，再次甚嚣尘上。
谭韫航对此，态度暧昧。
他不主动，不拒绝，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对于常明轩的靠近，他默许；对于外界的好奇，他不置可否。
他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又像一个纵容的饲主，看着常明轩这只被自己稍稍撩拨便兴奋不已的大型犬，围着自己打转，享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近乎卑微的殷勤。
他需要常明轩的这份热情。
这能让他暂时忽略心底那片因顾言而生的、冰冷的空洞，也能让他在这错综复杂的归国初期，借助常家的势力，更快地站稳脚跟。
然而，他并未忘记另一个更危险的存在。
顾言。
自那次宴会短暂交锋后，顾言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在任何公开场合与谭韫航有过交集。
但谭韫航知道，他就在那里。
星言科技的发展势头迅猛，几次与谭家业务领域产生微妙的摩擦与竞争，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带着鲜明的顾氏风格——冷静，精准，不留情面。
他像是在暗处蛰伏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这天，谭韫航代表谭家，出席一个由政府牵头的高新技术产业峰会。这样的场合，顾言的公司作为新锐代表，必然在邀请之列。
果然，在会议休息间隙，谭韫航在走廊尽头的咖啡吧，看到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顾言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形比两年前似乎更结实了些，肩背宽阔，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未能驱散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谭韫航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一种莫名的、类似于挑衅的冲动，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端着咖啡，缓步走了过去，在顾言身侧不远处站定。
“顾总，好巧。”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言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谭韫航身上，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过来。
“谭先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疏离。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咖啡的香气氤氲在周围，与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星言最近在AI医疗影像领域的进展很快，恭喜。”谭韫航找了个安全的话题，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言。
两年多不见，这个男人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五官轮廓愈发深邃锋利，那双黑眸沉静如古井，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其内心分毫。
“比不上谭家深耕多年，根基深厚。”顾言的回应滴水不漏，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谭先生这次回来，是打算重点开拓欧洲市场？”
他提到了谭韫航海外学业的背景，以及谭家近期的战略动向。
显然，他对谭韫航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谭韫航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在评估，市场瞬息万变，机会与风险并存。”
“确实。”顾言端起手中的水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就像人际关系一样，看似稳固，实则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满盘皆输。”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了谭韫航试图掩盖的某个角落。
谭韫航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顾言，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讽刺或怨怼，但他失败了。
顾言的眼神太过干净，也太过深邃，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比常明轩那种直白的炽热，更让谭韫航感到棘手，也更让他产生一种想要撕破对方那层冷静外壳的冲动。
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到能清晰地看到顾言眼中自己微微放大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冷冽雪松调的气息。
“顾总似乎对人际关系，很有心得？”谭韫航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探究意味的弧度，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不知道什么样的关系，在顾总看来，才不算脆弱？”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已经远远超出了商业寒暄的范畴，带着明显的、私人化的试探和撩拨。
他在赌，赌顾言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顾言看着他突然的靠近，看着他眼中那抹刻意营造的、虚假的媚意，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握着水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谭韫航，看了好几秒，目光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然后，他极轻地、几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讽。
“谭先生，”顾言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谭韫航的心上，“有些游戏，玩一次是意外，玩两次，就是愚蠢了。”
说完，他不再看谭韫航一眼，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咖啡吧。
留下谭韫航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那杯温热的咖啡，早已变得冰冷刺骨。
顾言的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看穿了他。
看穿了他对常明轩的若即若离，看穿了他此刻笨拙的试探，看穿了他所有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算计和慌乱。
一股混合着难堪、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涌上谭韫航的心头。
他猛地将手中的咖啡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言……
你到底，想要什么？
而始终隐藏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常明轩，此刻缓缓从廊柱后走出。
他看着谭韫航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顾言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鸷，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冰冷的笑意。
看来，他的韫航，碰钉子了。
不过没关系。
他会让韫航知道，谁才是那个，永远不会让他难堪，永远会在他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