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那个石破天惊的笑容和那句嗯,知道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激起的涟漪不仅在网络上持续发酵,更在朱逸峮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接下来的几天,朱逸峮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近乎梦幻的状态。
他反复回放着那段直播录屏,将谭韫航那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刻进心底,每一次重温,都伴随着心脏一阵酸涩又滚烫的悸动。
他发给谭韫航的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傻气的快乐,连带着送过来的东西,都仿佛沾上了甜味。
谭韫航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淡然,回应着朱逸峮的信息,接受着他的好意,偶尔也会在直播时,因为朱逸峮一句不起眼的弹幕,而流露出极细微的、只有彼此才懂的柔和。
这种心照不宣的、日益浓厚的暧昧,像不断升温的泉水,即将达到沸点。
契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傍晚,朱逸峮约谭韫航去一家新开的、以观景台闻名的餐厅吃饭。
餐厅位于本市最高建筑顶层,三百六十度环绕落地窗,可以将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谭韫航到的时候,朱逸峮已经在了。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但仔细看,能发现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餐厅被包场了,除了远处演奏着轻柔爵士乐的乐手,再无他人。悠扬的萨克斯风旋律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流淌,窗外是如同星河坠落般的城市灯火。
菜品很精致,味道无可挑剔,两人之间的交谈也比平时少,一种无声的、饱胀的情绪在空气中酝酿。
朱逸峮的目光几乎无法从谭韫航身上移开,那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情感,爱意、渴望、不安。
晚餐接近尾声,侍应生撤走餐盘,送上了两杯餐后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连乐手也停止了演奏,空间里陷入一片极致的静谧,只有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如同背景音般微弱。
朱逸峮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了谭韫航的面前。
谭韫航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举动并不意外。
朱逸峮在他面前站定,他很高,需要微微垂下视线才能与坐着的谭韫航对视。
窗外万千灯火在他身后铺成一片绚烂的光幕,却不及他眼中此刻光芒的万分之一。
“谭韫航。”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坚定。
谭韫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朱逸峮凝视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语,一字一句,郑重地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
“从第一次在直播间看到你,到后来在街上遇到你,再到真正认识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眼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红。
“我这个人可能有很多毛病,自负,冲动,有时候还很混蛋。我以前觉得,钱可以买到一切,包括别人的喜欢和关注。直到遇见你。”
“你退回来的打赏,你街头的擦肩而过,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冷静。你让我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完全不在意那些东西,原来真的有一种吸引,是超越皮囊和外在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但他没有去擦,只是固执地、深深地看着谭韫航。
“你说需要时间,我就等。你说那是意外,我就努力让它过去。我不敢逼你,不敢烦你,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用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笨办法,一点点靠近你,了解你,对你好。”
“我知道我可能还不够好,配不上你的清醒和独立,但是……”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尽最后的勇气,嘶哑地、无比清晰地问道:
“谭韫航…”
“我爱你。”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见色起意。”
“是想要和你一起吃很多很多顿饭,看很多很多次日落,是想要了解你的所有喜好,融入你的生活的那种爱。”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可不可以也试着,喜欢我一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他哭着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矜贵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在谭韫航面前,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毫无形象,却无比真实。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整个观景台安静得只剩下他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永恒的城市脉搏。
谭韫航一直安静地听着,看着他哭,看着他剖白,看着他放下所有骄傲和防备,将一颗赤裸的、滚烫的真心,颤抖着捧到自己面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朱逸峮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沉重而炽热的情感。
那不是表演,不是算计,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渴望。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在朱逸峮那充满了绝望和期盼的泪眼注视下,谭韫航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朱逸峮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了朱逸峮脸颊上那不断滚落的、温热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朱逸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触碰惊得僵住了,连哭泣都停滞了一瞬,只是瞪大了通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谭韫航抬起眼,对上他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明亮的眸子。
他的眼神很静,很深,像蕴藏着星辰大海。
他看了他很久,久到朱逸峮几乎以为这又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拒绝,心脏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
终于,谭韫航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敲在朱逸峮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朱逸峮,”
“你说了那么多…”
他顿了顿,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有没有想过,”
“也许我早就已经,在试着喜欢你了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朱逸峮的瞳孔猛地放大,大脑像是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一片空白。
他…他说什么?
早就在试着喜欢他了?
不是拒绝?
不是需要考虑?
而是早就已经?
巨大的、超出所有预想的狂喜,如同核弹般在他脑海里炸开,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
他怔怔地看着谭韫航,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却带着一丝温柔的脸,看着他眼底那自己倒映其中的、狼狈又狂喜的影子。
“呜…”
一声更加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极致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谭韫航拂过他眼泪的那只手,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微凉的掌心,像个受尽了委屈终于得到安抚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毫无顾忌的、宣泄般的嚎啕大哭。
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忐忑、不安、等待和绝望,都随着泪水彻底流淌干净。
谭韫航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抓着,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掌心。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另一只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生疏地,落在了朱逸峮剧烈颤抖的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地拍抚着。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无声地见证着这顶层之上,一场泪水中盛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