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浴火磐石**
当赵珩一行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冲破雨幕,遥遥望见磐石堡那在阴霾天光下巍然矗立的轮廓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旋即又提到了嗓子眼。
堡墙上旗帜依旧是大周的玄鸟旗,守卫森严,并未见烽火,这至少说明堡垒尚在掌控之中。然而,堡外气氛却异常紧张,护城河上的吊桥高高拉起,墙垛后弓弩反着寒光,巡逻队频率极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来者止步!报上名号!”墙头守军厉声喝问,弓弦拉满的声音清晰可闻。
“本王赵珩!速开堡门!”赵珩勒马,朗声回应,声音在雨中传开。
墙头一阵骚动,显然认出了他。片刻后,沉重的堡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吊桥也吱呀呀放下。
赵珩等人策马而入,马蹄踏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水花。周奎早已闻讯,带着一众军官匆匆赶来,见到赵珩安然归来,皆是面露惊喜,但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以及随行的溃兵,惊喜又瞬间化为凝重。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周奎上前行礼,急声道,“末将正欲派人寻找!昨日至今,与烈风堡方向的联络完全中断,派出的斥候也多有未归,恐有变故!”
“确有变故,天大的变故!”赵珩翻身下马,脚步不停,一边向帅府走去,一边快速下令,“韩承可能已叛变投敌!北狄左贤王麾下数千骑兵,正越过黑水河南下,目标直指我磐石堡!传令全军,即刻起,最高戒备!烽火台随时准备点燃!”
消息如同惊雷,在众将耳边炸响,人人色变。
“韩承他敢?!”
“北狄主力南下了?!”
“快!快布防!”
短暂的震惊与慌乱后,在赵珩和周奎的指挥下,磐石堡这台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号角长鸣,战鼓擂动,士卒们奔跑着进入各自的防御位置,滚木礌石、火油金汁被迅速运上城墙,弩车绞弦声令人牙酸。
赵珩顾不上换下湿衣,直接登上北面主城墙。沈芷萱默默跟在他身侧,手臂的伤处已重新包扎妥当。
极目远眺,雨势渐小,但天地间依旧灰蒙蒙一片。远方地平线上,暂时还看不到敌军的踪影,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我们的兵力,能守多久?”赵珩问向身旁的周奎。磐石堡经胡万山折腾,兵力本就有所亏空,虽经整顿,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千余可战之兵。
周奎面色凝重:“王爷,若北狄真是数千精锐,且携带攻城器械,强攻之下……若无援军,恐难支撑半月。而且,烈风堡若真已落入敌手,我们便是孤城一座,后路堪忧。”
“半月……”赵珩咀嚼着这个数字,眼神锐利,“足够了!寒铁关杜昆只要不是瞎子聋子,见到烽火,必会来援!朝廷接到急报,也不会坐视不理!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半个月里,让北狄人在磐石堡下,撞得头破血流!”
他转身,面向城墙上那些神情紧张却又带着决然的士卒,运足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墙头:
“磐石堡的将士们!”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北狄豺狼,欺我大周无人,勾结内奸,犯我疆土!烈风堡韩承,背弃祖宗,投敌卖国,致使门户洞开!如今,敌军铁蹄已近在眼前!”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与激昂,点燃了士卒眼中的火焰。
“我们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万千大周百姓的田园家宅!我们已无路可退!磐石堡,就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指苍穹,声若雷霆:
“本王赵珩,在此立誓!与磐石堡共存亡!与诸位弟兄,同生共死!要让北狄人知道,我大周男儿的血性未冷!这磐石堡,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磐石!磐石!”
“誓与堡垒共存亡!”
“杀尽狄狗!”
震天的怒吼声浪,冲破雨后的阴霾,直上云霄!原本的紧张与恐惧,在这一刻化为了同仇敌忾的磅礴战意!武选带来的公平与希望,赵珩身先士卒的威望,在此刻凝聚成了坚不可摧的意志!
沈芷萱看着赵珩在墙头屹立的背影,看着他以言语激发起全军的士气,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接下来的两日,磐石堡如同一个巨大的蚁巢,进行着最后的备战。赵珩几乎不眠不休,与周奎等将领反复推演防御方案,检查每一段城墙,每一处防御设施。沈芷萱则带着身手最好的斥候和影卫,冒险前出侦查,带回了更精确的敌军情报——北狄先锋约三千骑,已抵达五十里外,其后还有大队步卒和攻城器械,统帅正是左贤王麾下大将,秃发乌孤。
第三日,清晨。
地平线上,一道黑线缓缓涌现,如同不断扩散的墨迹。紧接着,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来了!
城墙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黑线越来越近,逐渐显露出无数骑兵的身影。他们穿着皮袄,戴着毡帽,手持弯刀弓箭,人马皆笼罩在一股剽悍野蛮的气息之中。密密麻麻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在堡外三里处开始减速,最终停下,散开成巨大的半月形阵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中军大纛之下,一名身材魁梧、秃顶周围编着发辫的狄将,正用狼一般凶狠的目光,打量着这座挡在他面前的堡垒。
正是秃发乌孤。
他扬起马鞭,指着磐石堡,用生硬的汉语高喊:“城上的周军听着!献出赵珩人头,打开堡门,可免一死!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是城墙上一片死寂的沉默,以及无数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
秃发乌孤脸上戾气一闪,猛地挥下马鞭:“攻城!”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划破长空!
数以千计的北狄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磐石堡发起了第一波冲击!冲在最前面的,是扛着简陋云梯的步兵,后面跟着弓骑兵,箭矢如同飞蝗般抛射上城头!
“举盾!”
“弩车,放!”
“弓箭手,自由散射!”
周奎声嘶力竭的命令在城头响起。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磐石堡,这座北境边关的堡垒,在这一刻,真正迎来了它命名之意的考验——在敌人的狂潮中,它必须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浴火而生!
<未完待续>